何乔新跟随着何文渊走过朱红色的大门,穿过高大且复杂的宫墙,向奉天殿行进。今天是除夕日,正是朱祁镇要宴请群臣的时间。
何乔新后世也去过故宫,也看过那有着岁月痕迹的一片片殿宇,后世的故宫是经清朝修缮和改建过的,与今日何乔新所见的无论是格局上,还是风格上也是大多迥异不同。
傍晚的阳光呈现金色,照在这一片宫殿的琉璃瓦和白玉石砌成地雕栏上灿灿生辉,更显皇宫巍峨庄严。
远处奉天殿映入了何乔新的眼帘,这就是今天朱祁镇要宴请群臣的所在,也是平时上朝的宫殿,有人称之为金銮殿。
从宣德五年开始,每逢佳节或者个别特殊日子,天子宴请群臣就从奉天殿改在了午门,可是因为今天是夜宴,午门处因为灯光暗淡,只能是做白天宴请只用,夜宴只能改在了奉天殿。
跟着何文渊来到奉天殿门口,验明了身份,进入殿内。
何文渊没感觉什么,毕竟只要不休沐,就要来上朝。而何乔新却忽略早已经来的群臣和家眷,也忽视了来来往往摆放酒菜的宫女太监,看向了奉天殿内部。
内心深处大感震撼,难怪后来清朝的皇帝要在奉天殿的原址上重建了一个太和殿。
只见殿内极为宽阔,四周朱红色的柱子上雕龙画凤,一把金光闪闪的龙椅璀璨夺目。极目远望,更远处更是给人一种厚重感,殿内的物件摆放也是尽显皇家风范。
何乔新进来的一刻,就被早已经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朱祁钰看到,冲他摆了摆手,四周看到的官员无不好奇,这是哪位大员的公子,值得郕王如此礼遇。
伸手拉着正在观望的何乔新往殿内右边走,走到右边中间的位置,何文渊坐在前边一张桌子旁,指着身后的位子示意何乔新坐下,何乔新就按照何文渊指的坐了下来。
门外陆续有官员验明身份,进入了奉天殿内,有同盟会里偶尔见过的官员会远远的跟何乔新打个招呼,也让那些不认识何乔新的人更感好奇。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何文渊在上一位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何文渊抬手打了声招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瑜。见到他,何乔新也是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行了一礼,陆瑜微笑着还礼后看向了前方。
说巧不巧,何乔新上首一位坐的正是范广。范广坐下后,见旁边是何乔新,也是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何乔新能够参加宴请。
“老弟怎得来了此处,据老哥所知令父还不够资格带家眷吧,敢问是何故?”
何乔新拱拱手,也着实没想到自己旁边会是范广,随即回道:“范老哥,小弟我是被陛下下旨传召参加的,这个文武百官应该都知道的,老哥你怎么会不知呢。”
范广露出讪讪之色,然后身子往何乔新旁边挪了挪,小声说道:“老哥我那个不太好使,这最近告假去治疗了一番,刚刚回来…的确不知道这其中原由。”
说完,还冲何乔新挑了挑眉。何乔新顿感无语,自己这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以后不会被这哥们灭口吧。
只能冲着正在一点一点回到本来座位的范广“呵呵!”笑了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这时候门口又进来一群人,何乔新打眼一瞧,正是内阁三杨领着家眷走了进来,殿内的官员包括郕王朱祁钰都站了起来,冲三杨打招呼施礼。
三杨各自带着家眷走到安排好的位置坐下,示意官员们随意,完了就开始跟何文渊一样静静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小官员,文武群臣还有皇亲国戚们都断断续续的到齐了,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小皇帝朱祁镇的到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边走进一队红衣金甲的护卫,进来后分成两队像两边散开,在奉天殿内部护卫了起来,见到这一幕,何乔新知道朱祁镇要来了。
果不其然,外边传来一声声高喝。
“大明正统皇帝陛下驾到!”
“张太皇太后驾到!”
“孙太后驾到!”
……
就见朱祁镇走到最前方,身后左右分别是张太后和孙太后,再往后就是一群宫女太监。
朱祁镇头戴冕旒,皇上的冕旒为礼冠中最贵重者。旒就是用五彩的缫十二根,每旒贯十二块五彩玉,按朱、白、苍、黄、玄的顺次排列,每块玉相间距离各一寸,每旒长十二寸。
朱祁镇头戴冕旒,沉重的重量使得朱祁镇走路摇摇晃晃,何乔新面上不露声色,内心却暗自笑了,这场面就像是一个娃娃抱着一个超重的洋娃娃。
好不容易来到了龙椅上坐下,朱祁镇额头已经冒汗。张太后和孙太后也各自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凤位之上坐了下来。
殿内群臣,包括皇亲国戚,还有家眷在内,都面朝上方站了起来,然后跪拜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龙体安康,太后万福金安!”
“臣等叩见陛下,叩见二位太后娘娘!”
……
上方朱祁镇伸出右手手臂,说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大臣亦或是家眷,全都异口同声叩首谢恩。
然后各自回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等待着朱祁镇的指示。
朱祁镇说完平身后,长舒了一口气,知道前戏做完了,摆了摆手后王振走了过来,把冕旒替朱祁镇放到了桌子上。
“各位文武百官,各位皇室宗亲,今夜乃除夕夜,是年节。
过去一年,各位爱卿辛苦酬劳,朕内心知道各位不容易,今天朕在这奉天殿内设宴,诸卿请!”
说完拍了拍手,旁边王振高声喊道:“舞女歌姬入殿表演,夜宴开始!”
奉天殿外也传出一道喊声:“舞女歌姬入殿!”
就见十余名穿着清凉的舞女歌姬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了左右两边中间空出的空位之上,开始了表演。
何乔新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大小官员无一不露出了猪哥相,只有少数元老,如杨士奇之流带着欣赏的目光扫视着舞女歌姬,何乔新摇了摇头,不禁嘀咕道:“还真是传统文化!代代相承。”
殿内歌姬嘤嘤声偶有响起,伴随着词曲,还有着舞女的舞蹈。
一时间殿内推杯问盏,倒是欢快不已。也许是喝了酒,更有官员当堂给舞女吹起了口哨。
何乔新以为会有人呵斥,发现然而并没有人管,就连高处坐着的朱祁镇与张太后三人也是听到后,哈哈笑个不停。
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何文渊,何乔新发现何文渊也是如此,不禁琢磨,果然老妈徐氏思虑的对,父亲何文渊也不是老实的主。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随着一声钟声在远处响起,就见舞女歌姬好似早有安排一般,不约而同的退出了大殿。
王振缓缓走到大殿中央,也就是刚刚舞女们表演的位置,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噤声。
然后王振打开一张宣纸,开始念道:“岁末年初好时节,除夕当夜君臣同乐。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今夜宴,可有官员亦或是家眷,又或者皇室宗亲愿意作诗词闲赋一首,以供殿内君臣娱乐。”
王振刚说完,龙椅上朱祁镇就说道:“哪儿位卿家愿意出来试一试,让朕看看,这也是宴请的老节目,谁愿意先来一首佳作。”
说完,眼睛扫视一圈,不过最终在何乔新处停了下来,玩味地看着何乔新。
何乔新刚吃了一个鸡腿,就感到有人注视自己,抬起头一看,才看到朱祁镇在朝这个方向看来。
何乔新斜对面,陆瑜见朱祁镇看向这块区域,以为是朱祁镇要他上台。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央。
“陛下,臣愿意一试!”
见陆瑜走了出来,朱祁镇心里有点失落,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冲着陆瑜沉声道:“既然陆爱卿愿意一试,那么朕和其他爱卿就静候陆爱卿佳作。”
三个太监从殿外走了进来,其中两个太监抬着一张金丝楠木打造的长桌,另外一个太监怀里抱着宣纸、狼毫毛笔还有江南的落水砚。
桌子和笔墨纸砚放到奉天殿殿中央,陆瑜来到案前,拿起笔开始了思考。
四周边吃边喝的大小官员们也饶有兴致的看着,都想看看自告奋勇的刑部尚书陆瑜,能作出何等诗词。
陆瑜不愧是一部天官,才思泉涌,一盏茶过后,就把笔放好,拿起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弯腰面呈。
“陛下,臣已作好,请陛下和诸位同僚品鉴。”
“好,伴伴拿上来,大声的念出来,给朕和各位爱卿听听。”
王振听得吩咐,小跑着来到下方,从陆瑜手上接过宣纸,回到了原处,冲着下方念道:
“晓起。
连夜深山雨,
春光应未多。
晓看洲上草,
绿到洞庭波。”
静待片刻,朱祁镇带头鼓起掌来,朱祁镇本以为满场能作出佳作的只有何乔新,没想到陆瑜也有如此本领。
朱祁镇带头鼓掌,殿内渐渐想起了其他人的掌声,其中就包括何乔新的掌声。何乔新皱着眉头看着殿中央的陆瑜,总感觉这首诗在哪听过,但是又记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