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号,京城贡院门口,何乔新兄弟三人并成一排,听着何文渊训示。
“记得为父的话,不要着急下笔,时间够用要多审题,文章在心里多过几遍,破题要有新意,不能太过平庸,这不比童生试,那么简单,一定要慎重,特别是乔福吾儿,你最近都没有备考,一定不要慌,至于老大嘛!你开心就好,为父还有公务就先走了,你们母亲会做好吃食等你们出来,夫人把烧饼干粮和水什么的给他们吧。”
说完,举起手臂挥着手转身离去。徐氏应了一声,把干粮分给了兄弟三人,三人跟母亲拥抱了一下,往贡院门口走去。
来到门口,验明身份后,三人被引到一个帘子后边,有人开始上下其手,检查有无夹带私货,也就是所谓的小抄。
三个人被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个遍,确认没有私货后,三人拿着发的木牌,各自在棚子里寻找自己那个被隔出来的专属座位。
何乔新的座位在一进贡院正门右转第三排第四个棚子。找到座位,何乔新静静的等待着放题时刻的到来。
不到最后一刻,至少除了有限的那几个人,整个贡院没人能提前知道题目,也包括考生,没有人可以提前知道题目。
等待了大约半个时辰,门口不在放人进来,没赶上的也只能等下次乡试。不过还好在这次是恩科,这次没赶上,顶多是等一年再考,不用等四年。
钟声响起,贡院大门关闭,徒留下门外一群叹气声在贡院门里。有小吏分发卷子,监考的官员们也开始了走动。
拿到卷子的何乔新一阵头大,好在题目还不算刁钻。何乔新脑海中按照何文渊说的,开始想出处,想破题和解题,在脑海中一遍遍的修改完善。
这时候,打个小差也想,上辈子的自己为什么选了新闻学和工学做研究生的专业,而不是选择个教育学和语言文学。
把这般念头抛出脑海,何乔新开始按照想好的文章思路开始写在了白纸上,这是草纸不是卷子,卷子写了真就没办法从新开始。
写了能有两炷香,一篇八股文印在了纸上。何乔新目光灼灼的看了一遍,把草纸团城一团,扔到了桌脚。闭目思索一会,从新拿出一张草纸,再次奋笔疾书。
又过了两炷香,草纸之上再次布满了何乔新好看的字迹。这次的考题是《君哉》,何乔新拿起卷子的一刻就知道他出自《论语.公冶长第五》。
刚才答得中规中矩,想到童生试的成绩并不理想,又想到门前何文渊说的话。何乔新破题写道“有于君者,(圣所不忘也),遂以君称之矣。”
俗话说剑走偏锋,破题就得歪。接下来的承题、起讲、中股、后股、束股七部分何乔新越写越顺,这么一篇不一样的八股就被何乔新做了出来。
打量着纸上的内容,何乔新自己也咄咄称奇,如果把八股分九等,现在这篇怎么也能达到七等。不着急把这篇文章用最好的字迹誊写到卷子上。
把这篇草稿放到一旁,用砚台压好,何乔新右手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这是在思考有没有更好的破题之法,也在思考这篇偏歪的文章还能不能修饰的更好。
时间滴答滴答的像水滴,在一点点的过去。转眼已至中午,因为要防止作弊等等特殊情况,考生不能出贡院,考生只能啃着带来的干粮和水,这还只是第一场,后续还有两场,一共三天。
何乔新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比这篇草稿还好的破题,只能跟其他考生一样,拿起母亲徐氏准备的烧饼和干粮就着水嚼了起来。
吃了两口,站起身来伸了伸腰,抖了抖腿。贡院考场内不让走动,所以何乔新也只能如此这般做了。
简单的活动了下身体,何乔新继续坐下吃饭。
水足饭饱,打了一个饱嗝,何乔新伸了一个懒腰,再次把眼睛闭上,右手开始敲击桌面,思考文章。
乡试一共三场三天,这第一天的考试尤为重要,后两天的只要工整就没有问题,主要还是第一场的考题决定乡试的成绩。
何乔新这边思索着,隔着三排一座棚子的何忠,正在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好不安分。
最近没有备考,老是盯着那个同盟会收会费的事,考试前天他才想起这档子事,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可是这玩意没法磨。
隔壁棚子第一排的何乔福却正在往卷子上誊抄,表情很是兴奋,主要是回京前半个月,他还专门抄这一段论语练书法来着,也在脑海里思考过如果是这个应该如何破题。
何乔福破题中规中矩,不偏不倚刚好,因为心中自有文章,感觉这次考试比自己参加童生试还要简单,也不像何乔新那么思索,也不似何忠那样抓瞎。
一个考场,一个考试。三位兄弟,三种光景。
距离第一场考试还有一个时辰,何乔福的卷子早已经装入筒子用腊封好。
何忠则是直接在卷子上写着,主考官路过还讲了一个评语,竖子与丘八无二无别也,大抵上是这意思。
何乔新在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拿起草稿,修改了几个字。把卷子拽了过来,写上姓名、籍贯,开始照着草纸上的草稿开始誊抄。
两刻钟后,何乔新抄完了文章,把卷子上自己的名字糊上,拿起旁边挂着的封筒,把写好的卷子卷成筒状,塞入了封筒内,也跟何乔福一样用腊把筒封好,静静的等待钟声响起,等待小吏把卷子收走。
咚!咚!咚!
三声浑厚结实的钟声响起,小吏过来收走了卷子,何乔新缓缓站直了身躯。
一天的静坐让何乔新十岁的身体有点酸酸麻麻地,右手握成拳头敲了敲后背,何乔新往贡院门口走去。
出了大门,就见大哥何忠与二哥何乔福早已经在门口站立。走了过去,何乔新就见打何忠沮丧的表情跃然脸上,与他对比明显的就是何乔福眉欢眼笑、怡然自得地笑容,对比分外明显,很容易就可以看出考试考的如何。
身高还不到两位哥哥肩膀的何乔新,抬起手拍了拍哥俩说道:“大哥、二哥我累了,咱们回去早点洗簌,完了吃完饭赶紧睡觉吧。”
何忠可能是没考好,又或者是一天比较劳累,何忠没有言语,何乔福听后回道:
“好吧!大哥、三弟请。”
说着,何乔福手臂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世为人的何乔新看出何忠难受,上前牵起何忠的手往前拉,虽然内心里何乔新恶心肉麻不已,但还是牵着何忠的手小跑着往前方跑去。
三人许是回家心切,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何府门口。
进入何府,各自回去洗簌刚完事,兄弟三人就被王富贵叫着来到了正堂。正堂里边何文渊坐在主位,贝泰和孟非坐在下边,他们对面坐着这个身穿盔甲地将军。
正堂外边,何乔新三人看着门口站着的两排兵卒,何忠与何乔福只当是那个将军前来拜访父亲,叫他们来拜见。
何乔新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看两排兵卒左手边这排的首位这个,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不过何乔新肯定的是,他绝对见过。
进入正堂,何乔新就知道门口那个兵卒是在哪里见过了。
文华阁,那个吟诗比较偏后世现代的丘八同桌的吹捧他的那个。往他身上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杨洪今天这身特别的隆重,金甲银丝软红缎,叫上一双黑色高筒靴。
看到哥仨进来,何文渊站起身来,指着哥仨道:“这三位就是我的孩子,长子何忠,二子何乔福,三子何乔新,贝泰大人和孟博士我就不介绍了,你们三个最近都见过了,你们上前来。”
示意哥仨上前,完了指着杨洪接着道:“这位是都指挥佥事杨洪杨将军,刚从宣府回来,是陛下召回来负责恩科乡试安全的,你们拜见一下,完了再给贝泰大人和孟博士见礼。”
“不用了何大人,您的三位儿子我都见过了,记得还是上次我在文华阁赋诗地时候。”
何文渊刚言罢,杨洪就出声说着话,说着好像还回忆起了一段开心的往事,神态尽显恬适明媚。
听到杨洪的话,贝泰老脸一红,孟非也是嘴角直抽抽。何乔新哥仨忍着不笑,憋的非常难受。何乔新心里暗暗琢磨,杨将军您真自信呢!
这边回忆完了,就听得杨洪接着道:“你们不知晓吧,我的才学已经上达天听,咱们陛下对咱是赞不绝口,这次恩科特意把我调回京城,负责防卫。
前个回京当日,没等我休息,王立公公特意拿着圣谕过来找我讨要诗词。
天子开口,我无奈只能把我这一年来在宣府精心作的诗交给了他,让他转呈陛下。
那个何乔新是吧,我对你是早有耳闻,而且那日诗会能拿的出手的也就你我两人,我给你念念我这精心之作。
呜呼哀哉!陛下真空天子。
呜呼哀哉!太后凤体安康。
呜呼哀哉!大明威势无双。
呜呼哀哉!百姓交口称赞!”
杨洪念完,整个正堂鸦雀无声,见无人说话,杨洪只当大家都被他文采摄住,也没多想。
过了能有一会,何乔新打破了这里诡异地寂静。
“好!真好!”
说着,何乔新双手鼓起了巴掌,在这个寂静的正堂,清晰无比又特别地响亮。
杨洪摸了下腰间别着地御赐宝剑,看向何乔目光中透露着一丝丝惺惺相惜,又想到了小皇帝,不由得心里暗自猜想,果然这茫茫天下,渺渺众生中,只有何乔新与陛下懂我,这大概就是才子间的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