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朱允炆正在分析东北军策,刘长阁紧急求见。
准。
刘长阁行礼,送上了找到的古今令牌,高声说:“临安公主,李祺长子李茂、次子李芳,已全部抓获,此时正在宫门之外,还请皇上示下。”
朱允炆接过令牌,古今二字映入眼帘,不由地凝眸:“古今令,呵,如此说来,临安公主也知晓古今的存在,参与李祺之事?”
刘长阁没不敢断然:“此事还需审问其本人。”
“让临安公主来吧,至于李茂、李芳,送到安全局让李祺认一认,看看他这个硬骨头能不能交代出来点什么。”
对于朱镜静这个大姑姑,朱允炆还是需要见一见的,毕竟都是老朱家的人。
临安公主朱镜静入了宫,恭恭敬敬,以草民的身份给朱允炆行礼。
朱允炆示意朱镜静起身,从桌案后走了出来,除了画像之外,这是朱允炆第一次见到朱镜静。朱允炆出生的前一年,朱镜静已是下嫁给李祺,在朱允炆开始接触政务的时候,朱镜静全家早已被发配。
“临安公主,你可知安全局为何会找你们?”
朱允炆沉声问。
朱镜静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自从逃离发配之地,隐身于山林之中,朱镜静就知道李祺在做一件事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
建文二年初,李祺离家时,曾语重心长地叮嘱过,让全家人千万不要离开山林,一应物资,全赖邹村之人供买。
李祺交代过后事,不止一次。
但李祺到底在做什么,他从未说过。
朱镜静沉默,摇头。
朱允炆拿起古今令牌,交给朱镜静,冷厉地说:“自朕登基以来,始终有一个阴影想要谋害朕。而这个阴影的最深处,就是古今。这令牌背后有一个‘善’字,应是取‘李善长’之意吧。李祺拥有古今令牌,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朱镜静心头一沉。
造反?!
李祺一直以来做的事是造反!
朱允炆看着沉默不言的朱镜静,收回令牌:“你是太祖之女,大明的长公主,朕的姑姑,想来是不会伤害朕,也不会伤害大明。但你毕竟是李祺之妻,他所作所为,你不可能一无所知。配合朕,让李祺开口,朕准你和李茂、李芳离开。”
朱镜静抬头看着朱允炆,问道:“那李祺呢?”
朱允炆转过身,背负双手:“你应该知晓,又何必多问。刘长阁,带她走吧。”
刘长阁伸出手,请朱镜静离开。
朱镜静深深地看着朱允炆,想说什么,终没有说出来,行礼之后,转很离开。
朱允炆暗暗叹息,朱镜静是一个可怜人,她这辈子从来都是别人的工具与棋子。
年仅十六岁,朱镜静就嫁给了李祺,是朱元璋笼络李善长的工具。而当李善长一大家子被杀时,她失去了李祺与两个儿子之外的全部家人。李祺在没在乎过她的生死,朱允炆不知道,但李祺应该是不会将古今、阴兵、造反这些事告诉她的。
枕边人,不信任的枕边人。
罢了。
一切都看造化吧。
李祺还没死,不过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尤其是一条腿彻底废了。可即便如此,李祺依旧没有交代古今、盘谷等人的身份。
说来奇怪的很,这些人里竟多是硬汉,死活不开口,似乎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始终保守秘密,死也不愿屈服。
朱允炆理解这种力量,古代名为道义,后世名为信仰。
可问题是,李祺只不过是一个富家公子哥,一个阴谋造-反派,哪里来的道义,谈什么信仰?
难道说复仇的意志坚决到极致,也能支撑着人熬过扒皮抽筋的刑罚?
无论如何,李祺抗住了。
牢门锁链哗啦动了动,李祺坐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如死人一般,木然地发着呆。
锁链一响,皮上加伤。
不用说,安全局又要折磨自己了。
庞焕走入牢房,看着角落里的李祺,笑了笑说:“给你带来两个熟人,起来看看吧,带进来。”
李茂、李芳被推搡到牢房内。
李祺本是浑浊与涣散的双眼缓缓聚焦,拨开眼前脏乱成一缕缕的头发,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不由地哆嗦起来,喊道:“不要伤害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一个人做的!”
“父亲,父亲,真的是你!”
李茂、李芳哭喊着上前,却被绣春刀给拦了下来。
汤不平冷漠地看着李茂、李芳:“退后。”
李祺双手支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哀求着:“与他们没有关系,为何要抓他们!”
汤不平上前一步,单手提起李祺,重重推到墙上,发出一声沉闷地撞击声:“与他们无关,那你贩卖多少孩子,毁了多少人家,杀了多少人,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轮到自家人的时候喊无辜,可你不要忘记了,你手上沾染的血不比你李家七十余口少”
李祺被撞得几乎无法呼吸。
汤不平松开手,恨恨地说:“若不是还没有找到古今,你早就被处死了。你看好了,他们是你的亲生儿子,是你在这人间仅存的骨肉,你承受的全部酷刑,他们都将会承受一遍。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儿子重要,还是古今重要!”
李祺从墙上滑落,剧烈地喘息着,眼看着庞焕要带走李茂、李芳,连忙喊:“不要伤害他们!”
“伤害与否,取决于你。你可以忍,只不过你的儿子能不能忍受得住,我不知道。”
汤不平挥手,李茂、李芳被带走。
“汤不平,你混蛋!”
李祺怒喊。
汤不平刚想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李茂、李芳喊“母亲”的声音。
临安公主朱镜静到了,走入囚牢,看着这个等待了五年没有归家的男人,对刘长阁提了一个要求:“打点热水,找身换洗衣裳吧。”
刘长阁对一旁的安全局人点了点头,示意去办。
李祺看着朱镜静,低下头说:“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会被发现,我明明把你们安置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朱镜静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我出了山谷,去了天界寺为你祈福。”
“你糊涂啊!”
李祺愤怒不已。
朱镜静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没错,我是糊涂,丈夫一走就是五年,杳无音信不说,就连个去处都没有,我连想你都不知道该想到何方,是杭州,是苏州,是凤阳,还是金陵!我糊涂,在你身边,同床共枕却不知你要谋害建文皇帝!怎么,你不敢直接对太祖动手,打算欺负晚辈了吗?”
李祺怒吼:“我本来就是想对付朱元璋的,他死了,我自然要找朱允炆算账!我要掀翻朱家王朝,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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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朱镜静重重一巴掌打在了李祺脸上,看着震惊的李祺说:“太祖的名字是你能喊出来的吗?你不要忘记了,你是他的驸马!若当年不是这一层身份,你早就死了,李家血脉也早绝灭了。不知感恩,反是怨恨,甚至还敢以下犯上,意图谋反,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
李祺咬牙,剧烈喘息:“太祖杀我全家,我报复而来有何不可?孔子还说过,十世之仇犹可报,我不想将如此危险之事交给子孙,我要让朱家付出血的代价!”
朱镜静苦涩地摇了摇头:“十世之仇犹可报?呵,李祺啊李祺,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孔子的原话是‘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圣人所言是国仇,是国恨,不是家仇,不是个人仇怨!断章取义的你,是可怜还是可恨?!”
李祺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任凭朱镜静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或许,当他看到李善长等人的脑袋落地,失去所有的支撑之后,他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扭曲的心理与复仇的偏执。
朱镜静叹了一口气:“你不在乎我,是因为我是太祖的女儿,没关系。可你想过没有,李茂、李芳他们怎么办?皇上说了,你交代清楚,他们可以活着。”
“皇家的话还能信吗?”
李祺冷笑。
当年李善长可是有两张免死铁券的,结果呢,这东西有什么用?连这种刻写在铁券上的话都不能信,谁还相信朱允炆口头上的话?
朱镜静起身,忧伤地看着李祺:“现在不是洪武朝,你一直在外面,应该比我清楚,建文皇帝不嗜好杀戮,他说的话,比免死铁券管用。再说了,你不相信他,就是让孩子们去死,你有的选吗?”
水桶与衣服送来了,镣铐解开了。
朱镜静希望刘长阁等人退走,却被拒绝,只好解开了李祺身上的肮脏发臭的衣裳,看着那满身的伤痕,如同密集的蚯蚓一道道爬满,揪心地说:“为了孩子不受这份罪,你应该说出来了,有什么坚持能比骨肉、血脉存续更重要?”
李祺挣扎着,犹豫着。
李茂、李芳看到了安全局的刑具,吓得直哆嗦,不敢说话,只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李祺。
“我要见朱允炆!”
李祺咬牙,语气坚决地对刘长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