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指向那硕大的水缸,略显疲惫地说道:“去添些柴火吧,这缸药汤快熟了。”
长生拾起在一旁备好的薪柴,放入冒出熊熊烈火的水缸底部。
“颜色好像不太对,再加上二两茯苓和一两辰砂。”
长生找到茯苓和辰砂的药包,将它们称完斤两后撒到了药汤上。
“等药效滚开,你便脱了衣服蹲进去吧。”
“是。”
长生看着水缸内不断滋泡的药汤,面色如常。
在停了一会儿过后,长生姿势熟练的脱去衣物,将全身都没入到药汤之中。
滚烫的药汤使得长生的皮肤被烫的一片殷红,他整副身躯都在这种剧烈的高温下止不住的颤抖。
在皮肤好不容易熟悉了这股高温之后,药汤内强烈的药力从他身上的每一处毛孔中透入其中,蔓延到血液和各处经脉。
其中具有穿透力的药性使得他整个人都如同被火炼刀割一般痛不欲生。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长生依然无法习惯这浓郁的药汤。
更别提药老总会在下一次的药汤中加注药效,使得整副药汤中的药性更加浓烈。
侧头看向窗外的药老忽然开口,“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泡药了。”
长生痛苦的面色一愣,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欣喜感传遍他的心窝。
他欣喜的对着药老确认道:“长生以后都不用再泡这些药汤了吗?”
“明日便是你十六岁生日,从明日开始,你就不用再泡了。”
药老将目光移回,与长生对视。
“不过,今夜这药汤中还少最后一剂主药。”
长生微微愣神,疑惑的说道:“还少哪味药材?长生这就去补齐放进来。”
药老从右手边的桌案上,拿出来了一个布满奇异黑色纹理的小盒。
“不用了,它就在这里。”
当盒子被药老打开时,一股凛冽的寒气透出,盒子内部呈现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球。
药老伸手捏住那颗冰球,冰球内里似乎被封印着什么东西,
长生费劲心思才看清,那冰球内部居然藏着一只蜷缩身躯的黑色怪虫。
它的体貌类似蜈蚣,身披墨黑色的坚硬甲壳,可不知是足趾还是其他部位,给长生带来一种莫名的心悸。
“传说在神国之上,有一类面容丑陋的金翅妖虫,它被众神抵触,捕杀殆尽。”
药老看向冰球的眼眶略微显现出些许狂热和痴迷,他向来饱经风霜成熟厚重的声音之中也出现了颤抖。
“这金翅妖虫的名字也唤作长生。”
在冰球之中的黑虫背部,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
……
长生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场景。
玉石堆砌的方形砖块在他面前凭空浮现,一块接一块的拼接到了一起。
这些玉阶在日光的映照下发出温润剔透的光泽,每一块阶梯都有流光在上下流动,恰如璀璨生辉的星辰。
“长生,上前一步。”
长生踏上青玉台阶,抬起头脸向上望去,只看到衣着华美的红衣女子正站在高他一个身位的台阶上背对着他。
她的衣服鲜艳似火,背面绣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花色嫣红如血,花边被金丝缝裹。
这是长生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华美的服饰,即便是白日里八抬大轿里的那件,也要比之逊色不少。
“这是哪?”
长生的记忆,还停留在药老为他精心调配的药缸之中。
他记得自从药老在缸内放进了那颗冰球,整个药缸的温度便开始急转直下,生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寒冷。
他的全身都被凝结出的冰渣给冻在缸里无法动弹,意识也在那一刻变得模糊。
“这里是天阶,是凡人登上神国的唯一途径。”
“神国是什么?”
长生好像听药老提起过这个名词,他的记忆深处好像对这词汇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传说神国之中是一片乐土,那里住着的都是神仙,只要到了神国,这世界就再也没有衰老和病死可言。”
原来神国便是药老理想中的国度,他记得药老曾对他不止一次的念叨过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那你又是谁?”
长生看着眼前的背影,也觉得的熟悉。
“我……”
女子在玉阶上缓缓转身,火红色的衣裙被高空中的风啸吹得翻飞不止,俨如传说中神兽凤凰的遮天羽翼。
不过她的面容长生却看得不太真切,这种感觉就像是雾里看花一样,始终无法窥其真容。
“我是与你昨晚拜堂成亲的娘子,难不成夫君这么快就把妾身给忘了吗?”
长生呆愣在原地,他的记忆中开始涌现出无数碎片一样的回忆。
记忆中的自己拜入一处护国仙门做得关门弟子,与长他一岁的师姐在此间相识,互生情愫。
二人相依为命,成为了师门和世间艳羡的神仙眷侣。
在历经了多番苦难后,二人获得了神使的认可,得到了登顶神阶的资格,她们也选择在昨日在全国万民的见证下拜堂成亲。
今日,便是他们成亲之后登顶神阶,一同迈入神国的日子。
这些记忆是如此的甜蜜,又是如此的温馨。
可为何,他的双眼会被泪水浸湿,变得模糊不清?
她朝着长生伸出了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上面修剪整齐的指甲也点满胭脂红,与她一袭嫁衣极为相搭。
“夫君,迈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玉阶,你我自能登入神国,修身成圣。”
长生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被她引着一起向最高处走去。
……
……
长生从药缸中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深夜。
微弱的烛光照亮客房的四角,提醒他在天梯玉阶之上的记忆不过是黄粱一梦。
长生虽然还记得昨日在梦里的点点滴滴,但那些零碎的回忆已与现在的他关系不大了。
他只知道自己是药王谷药老的亲传弟子,将来要替药老药娘打理好谷中的一切事物。
夜风吹过柳梢,一股凉意从窗外透入堂内。
在药缸中的长生受冷打了个哈欠。
他终于反应过来,拿一边早已备好的水桶洗净了身子,穿上昨日那套兜帽长袍,开门走向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