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简中的与其说是一门剑法,不如说是炼剑之法。
这剑法确实困难,种种法诀、符箓、手法虽然艰难无比,但对乔坤来说,倒也勉强可以做到。
只是炼剑的材料乔坤却是一点也没有。因为炼这剑并非需要金银铜铁,而是要抽取他对龙吉公主的爱意化为情丝作为材料。
这是一柄情剑,是由万千根情丝所炼,看似有形,其实无形,无形却有质,能伤人伤物,锋利还在一般法宝级仙剑之上,更擅伤人神魂。
能分化为万千情丝,有一般仙剑所没有的种种奥秘,让人难以抵挡,只一剑便能伤千万人。
但这剑最特别的一处在于,它纵然能伤万千人,威力无匹,却无法伤到“心上人”分毫。故此剑又名“情情”。
若乔坤以龙吉公主为心上人,炼成“情剑”,确实有希望能斩杀洪锦却不伤到龙吉公主。
问题是他根本就不喜欢龙吉公主,对她没有半点爱意,没有情丝,自然没法炼成这情剑。
他望着眼前充满期盼的萝莉,坦白交待,“这剑法我学不会。”
“为什么呢?”青秋瞪着大眼睛,珠圆玉润的脸蛋上满是浓浓的不解,“公主说过的。”
乔坤反问道:“你知道这剑是什么吗?”
此时乔坤也反应过来,龙吉公主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白骨剑的奥秘,也不知道他剑法的天赋,所谓他能短时间内学会这门剑法,因为情丝难得,只有他才有可能短时间内凑齐炼成炼剑的情丝。
寻常人的情感终其一生能提取三五缕上等情丝已经难得,便是不求品质,也凑不齐所需要的情丝。
但他与龙吉公主由情比金坚,时刻受到影响,只要他不刻意抵抗,或者主动配合,便会对龙吉公主产生许多炽热的情感。或许能够短时间内凑出情剑所需情丝。
但这不可能,他根本不会答应,他不可能任由情比金坚扭曲他的意志,污染他的心灵。
纵然龙吉公主是天庭的公主,妥妥白富美,他也不会有任何妥协。
青秋奇怪道:“我又没有参悟过玉简,怎么可能知道?但公主说你能练成,你肯定能……”这般说着青秋的声音小了起来,就像做了亏心事被抓住一样。
是龙吉公主来了,瘟毒分身给洪锦施展的只是寻常瘟毒手段而已,不过经过同心锁放大其威能。经过乔坤调整,祛除瘟毒,此时龙吉公主清醒,再正常不过。
乔坤也察觉龙吉公主到来,也不再多言。
龙吉公主只扫了一眼青秋,便让其噤若寒蝉。公主让青秋在外守护,又请乔坤入厢房。
因为都是修道之人,倒也没有繁文缛节,乔坤也不客气,跟着龙吉公主入内坐定,又交还了玉简以及诸多宝物。
龙吉公主摇头拒绝,“这宝物先生还是先收起来吧,若我再入轮回,还需要先生度我修行,再将宝物交还给我。因为情比金坚不惧轮回,先生应该能找到我的转世之身。”此时这位公主少了几分孤傲,几分英气,反多几分温婉。
再入轮回?乔坤听龙吉公主说的凄惨,又安慰她一句,“公主何出此言?只消些时日,待瑶池金母和昊天上帝援手,定然能将此事圆满解决。”
听闻此言,龙吉公主反轻笑道:“先生何必瞒我?你应该从青秋那里得知,我父母不会来救我的。”虽是说着这样的话,但龙吉公主的语气甚为平静,没有半点惊慌失措,行为举止也都透着一种优雅以及从容不迫。
乔坤心下一沉,这倒像是一种毅然决然,这公主只怕真是不想活了。
龙吉公主继续道:“红丝与同心锁真是了得,便是我也开始对那洪锦产生些许情愫。如今我还能挥剑杀他,过些时日,或许先生要斩洪锦时,我却要阻止了,到时有这些宝物是负累,反不如先交给先生。”
这么厉害的吗?便是龙吉公主也不能抵抗红丝系足以及同心锁的影响吗?
乔坤心说,若没有他这番变故,从云华仙子到后世的三圣母、七仙女、织女,都没有能摆脱被月老操纵姻缘的命运。可见月老的手段没那么容易解除,何况还有符元仙翁。
乔坤虽然同情龙吉公主,却绝对不会炼那情剑之法。
似乎是看出乔坤所思,龙吉公主也笑道:“先生放心,我并无意让先生修行这‘情剑’之法,因为这剑法并不完整,还缺少最核心的心法,有不少缺憾。这是我自视甚高造成的前因,自然便由我品尝后果。”
“最核心的心法?”这“情剑”的炼剑之法,虽然玄奥无比,但有些剑走偏锋,却为乔坤所不喜,此时听龙吉公主说少了核心的心法,才恍然大悟,“是了,此剑想来是少了以无情御有情的心法。”
“虽不中亦不远矣。”龙吉公主面色虽然清冷,但言语中却有不少暖意,“这情剑的心法并不是无情,而是忘情,若能修成忘情道心,可不为情所动,不为情所扰。”
忘情?太上忘情?若有这心法辅助,乔坤还真愿尝试修炼情剑,但可惜这心法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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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吉公主又道:“这‘忘情’之法本就是要与情剑相配,只是我自视甚高,将参悟‘忘情’的几次机会全部用掉,如今这情剑之法有了缺憾。”
“公主可曾修成忘情道心?”若是修成忘情道心,倒也不亏。
龙吉公主轻笑着摇了摇头,“虽有心得,却终究未成,如今我想,应该还是我错了,我未曾得情,又谈何忘情?”
“公主所言正是。”乔坤随意附和一声,又道:“不过此情未必是男女之情,或有友情、亲情、万物之情。忘情更类似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先生说的是。”龙吉公主声音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欣喜,“此法乃是我父昊天上帝所修之法,是忘情而至公,以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之法。乃是堂堂正正的圣道之法。”
原来昊天上帝所修之法是为忘情。乔坤心想,忘情是一种怎么样的道心?昊天上帝是否在意龙吉公主呢?
此时龙吉公主竟开始探讨忘情的修行心得,她知识渊博,对大道感悟也深,而且乔坤居然莫名觉得她很好相处。
又交流一会,乔坤对这忘情之法也有了大概了解,便欲告辞,这时龙吉公主却拦住他,又问道:“先生可通音律?”
乔坤本想说自己不会,但见到龙吉公主眼中的欣喜,还是点头,“略通一点瑶琴。”
闻言龙吉公主更是欣喜,取出箜篌,“先生与我合奏一曲如何?”
乔坤摇头拒绝,“无琴。”这不是借口,他是真的没有。此时凤凰宝琴便在“袖里乾坤”之中,但若拿出来便暴露身份。
龙吉公主笑笑,取出一张漆黑狭长的五弦琴,这琴四尺三寸,其上有流水断纹,“此为疏雨,便赠予先生。”
乔坤无奈,接过琴来,却察觉此琴仙灵之气甚为浓厚,轻轻拂过琴弦,便有如同落木萧萧,雨落苍苔的声音传出,果是一柄仙琴,只是太过孤寂苍凉。
龙吉公主轻轻弹奏乐曲,乔坤听来,正是当日她与青秋在青鸾斗阙所弹奏的问道之音,他自忖这乐曲并无大问题,便弹奏“疏雨”与之相合。
但恍恍忽忽,他竟坠入梦境之中。
梦中是一个音乐代表着力量的世界,仙法便是音乐。仙人可以通过演绎乐曲调动天地元气,产生莫大威能,呼风唤雨、移山填海。
这乐曲自然有千百万种,而且千差万别。若论级别则有凡曲、妙曲、灵曲、圣曲之分,若论乐器,也有高下之分,以瑶琴、箜篌、编钟、笙为首。
他是朱雀城的少城主,拥有朱雀血脉。
自小振兴朱雀城的重担便落在他的肩上,家族中人都对他寄予厚望,教导他学习家传的瑶琴曲,而后便是最严苛的教导,和经年累月的练习。
他的天赋确实惊人。十三岁他便已经精通朱雀城圣曲之下所有的琴曲。
十六岁时,他修为已到乐王之境,修为与父辈比肩。他父母大喜,以为从此朱雀城便要力压其余三城。
但二十四岁的时候,他却放弃了圣器,放弃了朱雀城,选择跟一个女子游走天下。
那年恰逢圣山十年一度开启,他往圣山一行,连破三关,取得圣器“南离”,以及一首圣级琴曲“阳歌天钧”。
然后他碰到了她。
她是白虎城的公主,白虎的血脉,传说中西王母的后人。
但她却没有继承祖上的音乐天赋。纵然拥有白虎城的资源,修行二十多年,也不过是寻常乐师。以世人的眼光来看,她是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子。
但或许有特别的缘分,只看她一眼,他便再也放不下。
明明是寻常的境界,寻常的曲子,但她弹奏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有一种别样的认真。
他以前也碰到过认真的乐曲,认真的人,但是那姑娘的认真却与之前都不同,她更认真。
在曲子中他听到了她的梦想,她要练习好箜篌,习练更多更好的曲子,最后闯过圣山,这不是什么特别的梦想,千万人中有百万人基本都有这种梦想,但是只有她最认真。
白虎城已经不再倾斜资源给她,甚至还有些排挤,于是她便洒脱地离开白虎城,选择周游世界。而他将她接到朱雀城。
后来她还是离开了,而他要陪着她一起离开。
她让他不要跟着她,她根本无意与任何人婚配,因为她生下来便有一种使命感,她要登上圣山。
他笑了,他说对她无半分觊觎,他只是顺路周游世界而已,他要在周游世界的路上,找一个倾国倾城,美丽温柔的妻子。
一路上他教导她,聆听她的音乐,指出她的错误,纵然他没有学过箜篌,但是他的境界高过她太多,总能指点她。
他们相处了很长的时间,走过了许多地方,碰到了很多的困难,遭遇了很多的困苦以及各方面的阻力,他们相知相守,相互切磋,共同进步,但终于没有相恋,也没有结为夫妻。
她也对他甚为亲近尊重,但这感情却始终不能转化为恋情。因为她老觉得圣山有什么在召唤她,这让她感觉自己其实并不完整,而且她还有名为“道”的追求。
他不知道“道”是什么,但是却不妨碍他去了解它,感悟它。渐渐地,他花更少的时间在弹奏上,而花更多的时间在体悟、推演和祈祷。
他清晨体悟朝霞,傍晚体悟暮云,体悟风雨雷电种种变化,体悟着和她的生活,体悟着世间所有生灵,体悟着人生的甜酸苦辣。
在这过程中,他似乎感悟了一种化情为丝,以情丝为琴弦弹奏乐曲的技艺。
过了二十年,他们返回圣山一次,她尝试登山,却没有成功。
他又教导她,陪伴她,引领她,唯独没有鼓励她,因为她用不着鼓励,他了解她,知道她心思坚定,有如磐石,没有那么容易气馁。
他们又离开,再次周游世界,然后再下次圣山开启前回来。
她不是有音乐天赋的人,但依仗着不同一般人的坚持和认真,她却不断进步,已经超越了许许多多更有天赋的人。
他们在一次次尝试中变老。七十岁的时候她还可以勉强说一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一百三十多岁的她,确确实实已经老了,虽然她依然健步如飞,但是却已经弯了腰,白了头,皱纹也爬上了她的脸庞。
口口声声说要找一个绝世美女做妻子的他,却一直在陪伴她。
他喜欢陪伴她,只因为他喜欢那份坚持与执着,在她身旁便觉得安心。
他喜欢她年轻时的容貌,也喜欢她现在经受时光摧残的面容。
他喜欢聆听她经过岁月沉淀而愈发醉人的乐曲,还有那乐曲中永恒不变的坚持。
这种坚持并不是没有意义。在许多次尝试的时候,她终于登上了圣山。
在她实现梦想的瞬间,他看着圣山的闪耀,觉得空落落的,浮现出此世并非真实的感应。
她从圣山上下来,见到了在等待的他。此时他正在弹奏一首“春江花月夜”,这是他陪在她身边的所思所感谱成,“春江花月夜”包含了五样美好的事物。
但他说过,这五样事物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她在身旁。若她不在身旁,良辰好景对他也如同虚设。
她望着他满怀歉疚,她只知道梦境需要知音才能开启,却不知梦境中是这般模样,不知他们真灵坠入梦中不能维持清明,更不知梦境中道心无法展开。感知到知音的欣喜,让她没有考虑太多。
如今她借由提前的布置,通过圣山考验,得到母亲这梦境中留给她的一切,已经明辨物与理之分,厘分清浊,暂时不受“同心锁”以及“情比金坚”影响。
而他却因为道心被屏蔽,被“情比金坚”影响,从而被梦境所迷。
这一切因为她自视过高,用掉了参悟“忘情”的所有机会。
她说她耽搁了他。遇见他,是她的大幸,而遇见她,却是他的大不幸。然后她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的眼中依然有化不开的情意,但是那一瞬间他却仿佛看透了时空虚实,他笑着说他不爱她,以前从未爱过她,以后也不会爱她,以后不会,而且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