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后的佛跳墙端上来,桌子上已经是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盅碗碟。
“两位客官,菜已经上齐了,请慢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烦请拉一下桌边的这根彩绸,小的就会过来了。那小的就先下去了。”店小二一欠身,就退出包厢,关上了门。
邱自在看着眼前满满一桌的美味,狂咽口水,但就是没动手拿筷子开吃。
白孤看了他一眼,“干嘛,点这么多又不吃,玩儿呢?”
邱自在嘿嘿一笑:“贫道就不能是良心发现,觉得点这么多菜让你一个人付钱,贫道自己却先动筷子胡吃海喝,有些不好意思嘛。”
说着,邱自在又咽了咽口水。
白孤盯着邱自在看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收回视线,“你不是这样的人。收起你这副恶心人的嘴脸,想吃就吃,不想吃就赶紧滚蛋,别影响我胃口。”
邱自在哈哈大笑起来,“还是小白孤懂贫道,那贫道就不客气了。”
说着,邱自在伸手抓起一只烤鸭腿,另一只手夹起一筷子水煮肉片,就开始胡乱往嘴里塞东西,嘴里还不忘说着好吃好吃。
白孤见状,反倒是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放下茶杯,埋头加入胡吃海喝的队伍。
邱自在突然夹起一筷子清炒菜心,准备夹给白孤,却被后者挑了回去。
“干嘛?”白孤立即瞪了邱自在一眼。
邱自在苦口婆心道:“别光吃肉啊,吃点菜,吃菜长个儿。”
“放屁!吃肉才长个儿,我读的书少,别骗我!”
“贫道可没乱说,不信你去问问吴老。既要吃肉,也要吃菜,营养均衡才能蹿个儿!”
“谁知道你这神棍安的什么心,要吃我自己会夹,不用你来!”白孤脸上写满了嫌弃。
“哎呀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世风日下,人心薄凉啊!”邱自在哭丧着脸,然后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锅包肉。
白孤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邱自在的作妖,便继续吃东西。
邱自在将水煮肉片里仅剩的两片肉一并夹起,丢进嘴里,边嚼边小声嘟囔道:“要是有酒喝就爽了。”
白孤扫了他一眼,随手扯了扯桌边的彩绸,然后夹起一筷子清炒菜心,放进嘴里嚼了嚼。
啧,没肉好吃。
店小二很快就敲门进来了。
当他看到只过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桌子上的东西就已经少了一大半的时候,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这两位,是真能吃啊!
不过他还是摆出一个职业微笑,“两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邱自在一脸懵,转头看向白孤。
白孤连投也不抬,夹了筷鱼肉放进嘴里,另一只手指了指邱自在,“这家伙想喝酒,问他别问我。”
邱自在瞬间一脸感动,顾不得两手油腻,起身就要扑向白孤,“小白孤,你太懂贫道了,贫道实在是太感动了。贫道无以回报,就只能……”
白孤连忙道:“小二,帮我拦着这家伙,我给你小费。”
说着,白孤抬手丢出一颗碎银子,直直落入店小二手里。
店小二得到指令,眼疾手快地将碎银子揣进怀里,然后迅速地拉住邱自在,动作轻柔地将邱自在拉回座位上,“这位客官就不用这么激动了,小心磕伤了自己,得不偿失啊。”
邱自在郁闷不已,但也摆出一副大爷的样子,“来两壶玉冰烧就行了,等会儿还有事情要处理,就随便喝点。”
“好咧,两壶玉冰烧,客官稍等片刻。”店小二记下酒水种类,便退出包厢。
邱自在伸手夹了块鱼腹肉放进嘴里,另一只手却在桌子底下一阵掐点。然后邱自在呵呵一笑道:“小白孤,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藏着掖着?贫道怎么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儿呢?”
今天这小子,跟往常不太一样啊。
奇奇怪怪的。
白孤舀了一碗羊杂汤,又撒了些胡椒粉,这才一口一口地开喝。
直到把碗底的最后一颗芹菜碎吃掉,刚刚点的两壶玉冰烧也端上餐桌。
“两壶玉冰烧已经上齐,两位慢用。”店小二只是刚走进包厢,就瞬间察觉到场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店小二连忙放下两壶玉冰烧,然后赶紧撤出包厢。
神仙打架,自己这个凡人可别站得太近,免得遭殃。
白孤指了指两个酒壶,“喏,你要的酒已经上了,咋个不喝呢?可别浪费啊。”
邱自在狐疑地盯着白孤,“小白孤,你该不会是想灌醉贫道,然后趁机做些不轨之事吧?这顿饭,就当是断头饭了?”
白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可别自我臆想了,你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吗?就算有,以你的修为,会那么轻易地让我得逞?你就算躺在地上让我搜,我也不见得能搜出根毛出来。操这个心?你还不如多吃几筷子菜,还能填填肚子实际些。”
白孤又指了指脑袋,“动动脑子,你我之间的修为是一个水平的吗?我害你?你不害我就不错了,说话做事动动脑子,脑子太久不用是会生锈的。”
邱自在这才拿起一壶玉冰烧,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朝白孤晃了晃,“喝点?”
“年少不喝酒,少年才喝,我现在还小,不喝。”
“十六不算小了,换在别的地方,你都是当爹的人了。”邱自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细细回味,“前些年在南方喝过几次玉冰烧,每次喝都觉得好喝且奇妙。不是因为这酒有什么神奇的功效,是因为这酒的酿造方法。”
“说来听听。”
邱自在又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提到自己面前,仔细地看着,“因为这酒是用肥肉酿造的。”
“啊?”白孤满脸疑惑,“用肥肉酿酒?这玩意儿能好喝吗?不会腻得慌?”
邱自在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以肥肉酿造的酒,口感绵甜柔和,酒香浓郁,酒液更是清澈,不用像其他酒水需要过滤。肥肉酝浸,缸埕陈藏,如冰似玉,启齿豉香,说得就是这玉冰烧了。这可是南方的一大名酒,别不识货了。”
“你的鬼话,不能全信。”
“你爱信不信。”邱自在翻了个白眼,将杯里的酒再次喝掉,“以肥肉循循诱之,去其糟粕,只留下精华酿造出甘香的美酒,喝起来不是更带劲儿吗?你说是吧,小白孤?”
说着,邱自在意味深长地看了白孤一眼。
白孤将盘子里的最后一颗饺子放进嘴里,拿起桌子上的餐布擦了擦嘴,然后看向邱自在,正襟危坐道:“酒应该不错,但我不会喝的。你放心,酒没毒,我也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你大可不必多虑。”
“那今天这顿饭,就只是感谢贫道刚刚在江府救了你?这么丰盛,可不像你小白孤的作风啊。”
“当然没这么简单,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希望你能解答一下我的困惑。”白孤如实说道。
“贫道就知道这顿饭没这么简单!够直率,小白孤!那你说说看,贫道能说的就尽量说,毕竟好为人师这一点,也是贫道的一大优点。”邱自在见白孤坦白,而且也只是问点事情,不由得放松精神,拿起酒壶倚在围椅上当起了大爷。
这小子能有什么事情可以问的,屁大点事嘛,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吓坏贫道了。
不行,得多喝两口酒压压惊!
等会还得再拿两壶好酒,不然怎么才能安抚贫道这颗弱小的心灵呢?
很好,就这么决定了!
白孤目光平静,但藏在桌子底下袖子里的双手,此时却紧张得握紧成拳,身子也微微颤抖。
他不断地深呼吸,以平复此刻汹涌澎湃的内心。
邱自在也察觉到白孤的异样,心里莫名升起一阵不安。
要知道修道之人修的就是通天晓地、知人辨事的手段,他所修行的术算之道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更何况邱自在本身就是天生道心,对于不利于自己的事情能提前感知,让他在术算一道的领悟上远超同龄的修道之人。
但今天,这种不安已经是第三次了。
一个小小的白孤,也能让自己不安三次?
什么鬼情况啊!
邱自在虽然不解,但也是缓缓坐直了身子,眼里的轻松凝聚成了郑重。
蚂蚁虽小,但也是能要死大象的。那些个大佬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是不少的,自己可不想成为某人的陪嫁衣,背景板。
而且,邱自在也似乎猜到了白孤想问什么事情了。
“小白孤,你的事情,在你说出口之前,最好想清楚了再问。有些事情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可就覆水难收了。”邱自在放下酒壶,语气间满满的警告。
白孤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砸中道:“邱道长,有些事情,我觉得我是有权利知晓的。况且早晚都会知道,一直瞒着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摊开来说明白,早做准备。”
邱道长?
这个称呼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邱自在可能会欣然接受,毕竟会十分开心。
但从白孤嘴里说出来,那可就变味儿了。
能让一个平时看不起自己的家伙喊自己邱道长,这事情,有点大啊……
这顿饭,好像不该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