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想了一阵,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蚁堂今天没有唐先生的说书场,听不了说书。老乞丐也不在城里,没办法找他玩。
真无聊。
白孤松开拳头,将双手揣进袖子里。
换作往常,他这个时候得赶紧去想办法、找机会换些吃食,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才能保证白小小不被饿晕。还可以早点回家陪白小小玩,免得她一个人在家害怕。
白小小从小就胆子小,怕黑。
而如今,白孤身上有钱了,不愁吃喝了,不用再为吃食去费尽心思,奔波劳累了。
可是,白小小却躺在长洲药馆里昏迷不醒,也不用早些回去陪她了。
好像现在,白孤无事可做了。
白孤微微抬起头,有一朵雪花落在他鼻尖。不等白孤抬手扫掉,就已经融化,只留下一点凉意。
白孤伸手摸了摸鼻尖,心中想起了一个人。
倒是可以去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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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喝点什么?”小青年一阵小跑,来到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面前。
男子环视了一圈,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你们的雅间在哪?”
“在楼上,二楼雅间雅致,三楼雅间宽敞,客官想去几楼?”小青年咧嘴一笑。
大款来了。
“越高越好。”男子扫了一眼酒单,略微惊讶了一下,“这里有玉竹春涎?”
“有的,我们这里有十年酿,数十年酿,百年酿,客官想要那种?”小青年笑容更盛。
这这这……这绝对是大款!
玉竹春涎可是幺九馆
这必须服务好了,说不定能有小费!
男子眉头微微皱起,“别废话,越久越好。”
说完,男子径直就往楼上走。
小青年连忙让人跟上,自己则是去柜台下单提酒。
男子刚落座没多久,小青年便提着一个青花游鱼壶进来了。
“客官,这是二百年酿的玉竹春涎,请慢用。雅间外有侍女,您还有其他需要可以喊她。”小青年放下酒壶,就识趣地离开了。
男子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嘬了一口,就立马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男子用力地掷下杯子,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推门而进的,是一位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一脸微笑,手里如变魔术般拿出一个镶玉游云壶,“手下人不懂事,拿上不了台面的酒连糊弄前辈,前辈见谅。”
长袍男子只是扫了一眼,脸色便缓和了一些,“有眼力见。”
“小小心意,前辈不嫌弃就行。”青衫男子笑容依旧,只是站在桌子旁,没有坐下。
或者说,不敢坐下。
长袍男子看了一眼青衫男子,又看了一眼后者腰间的青色葫芦,笑得意味深长,“你这酒葫芦,不错。”
“前辈过奖了,凑合而已。”青衫男子脸上笑意深了一些,“那我就不打扰前辈了。我就在酒馆里,前辈若有需要,唤我一声即可。”
长袍男子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青衫男子也没在意,收起那壶二百年酿的玉竹春涎,便退出门外。
连关门都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长袍男子看向窗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云水城,真有趣,这一趟不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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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推门而入,径直走向会客区的座椅。
一位双鬓微霜的紫袍中年男子立即站起身,微笑着朝吴老鞠身致意:“吴老,久仰大名。”
吴老坐下后只是摆了摆手,满脸不耐烦,“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有话就说,没事的话我还有病人,有得忙。”
紫袍男子对于吴老的言语没有在意,不紧不慢地开口:“此番来访,是有要事相商。”
“我跟你,好像没什么交集吧?”
“确实如此。但,今天在下来此,也确实有要紧事。”
吴老面无表情,“说。”
“此次来访,是想来向吴老讨要一个人,一个……”
紫袍男子话未说完,就被吴老抬手打断,“不可能,想都别想。”
“吴老,您先别这么快就拒绝嘛,就不想听听我这边给的条件?”
“好啊,把你们那件东西拿来,我就可以考虑考虑。”
紫袍男子脸色一变,“不可能!吴老您这是强人所难!”
吴老冷笑一声:“诚意都拿不出来,这就是你们谈事的态度?”
紫袍男子脸色明显不太好,“吴老,在下敬您德高望重,才如此好声好气,不然……”
“不然?不然怎样?难道你还想在我手里抢人不是?你考虑清楚,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说着,吴老身上升起了一股极为强盛的气势,如同一只发怒的狮子。
紫袍男子脸色愈发难看,他忘记了,这里是对方的地盘。
更何况,对方是……
紫袍男子对着吴老一作揖,“抱歉吴老,在下失态了。”
吴老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紫袍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又轻叹了一口气。他深知刚刚说错话了,今日肯定是没办法再谈下去了,再谈也是无用功。
他只好对着吴老一拱手,歉声道:“吴老,今日在下失言,得罪于您。还请等在下回去重新思考,带足诚意,改日再来。”
吴老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在下告辞。”
等到紫袍男子走到门口,吴老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回去想清楚了,你想谈的是什么事,要的是什么人。还有就是,你该不会觉得,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吧?”
紫袍男子一愣,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随即好像想到什么,立马快步离去了。
吴老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带着微笑,神情悠悠,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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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孤拎着一个小油纸袋,站在一株并不高大、但足够一两人遮荫的榕树下。
树下,有一个小女孩跪坐着,怀里抱着一把十分破旧的琵琶,其中的一根琴弦还断了。
小女孩听见有人来了,抬起头,四处张望,却是没有发觉白孤就站在她面前。
仔细看去,小女孩的一双眼睛竟然只有眼白!
双眼失明!
白孤走上前,将油纸袋放在小女孩身边,轻声开口:“是我,白孤。”
小女孩粲然一笑,“白大哥,是你啊!”
“嗯,给你买了点包子,快吃吧。”
白孤很自然地坐在小女孩身边,后者也不抗拒,伸手摸到了油纸袋,拿起一个包子就吃了起来。
她是真的饿了。
白孤看着小女孩,心情复杂。
其实白孤与小女孩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几次而已。他俩之间“牵桥搭线”的,是老乞丐。
老乞丐天天就在这云水城里四处晃荡,能碰见小女孩并不稀奇。
但老乞丐似乎对小女孩很上心,或者说很感兴趣,有空就往她这儿跑,陪她聊天打趣,打发时间。小女孩也对老乞丐很喜欢,每次后者一来,她就会很高兴。
白孤是有一次来找老乞丐聊天,而老乞丐也正好要去找小女孩玩,两人就顺道一起去了。
一来二去,白孤与小女孩也就认识了。
听老乞丐说,小女孩在他遇见之前就在榕树下了。而那双眼睛,也是一样,听说是从小就瞎了。
也就是因为这双眼睛,小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她父母遗弃在这里。
又是一个苦命孩子。
这是白孤当时的第一想法。
其实白孤也想把小女孩接回家。
他从小在白老太太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变得心软,最看不得被人遗弃的孩子在外挨冻挨饿。
既是想尽自己的努力帮助他们,同时也是不想让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悲剧再在别人身上重演。
已经发生了的,那就阻止悲剧的继续发生。
可小女孩拒绝了。
她只想在这里好好等着,不想,也不愿去别处。
她父母当年让她在这里待着,他们有事离开一会儿,会回来找她的。她很认真地听话了,就在原地站着,等着父母回来。
可这一等,就是好几年过去了。
小女孩依旧在原地等着,可她父母却一去不复返。
这几年小女孩都不敢离开这榕树附近,生怕她父母突然回来接她,她却不在这里,与父母擦肩而过。
所以当白孤提出要接她回家的时候,她很果断地拒绝了。
但一个小女孩,无处可去又只想待在原地,吃穿住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住与穿倒是挺好解决。
榕树脚有两根抻出来的树根,与树干形成了犄口,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躺着,小女孩就每天晚上睡在榕树下。至于穿,小女孩就拿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被子和破衣服做床垫、被子、衣服,倒也能凑合。
就是吃食让人头疼。
小女孩每天就待在榕树下不挪窝,有时候就弹弹手里那把破旧琵琶解闷。平时的吃食基本靠好心路人的施舍,有时候是一个小小的包子,有时候是几枚铜板,有时候是一碗快要发馊的白饭。
但这些不常有,更多时间小女孩都是在挨饿,有时候三天都没喝到一滴水。
对于小女孩来说,最好的天气是雨天和雪天。因为下雨和下雪,她就可以不用祈祷或乞求别人的施舍,至少可以不用担心饿肚子。
她会搜集地上的雨水和积雪果腹。
她不会去主动寻找吃食,自然也不奢求别人的施舍。
她只想父母赶紧回来带她回家。
至于其他,她觉得都不重要。
这些白孤都是知道的,他和老乞丐都对小女孩的固执头疼不已。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犟的。
宁愿饿死渴死,都不愿离开榕树半步。
老乞丐当年还因为这个跟小女孩赌气,给小女孩起了个混账名。
白求。
所愿所盼皆白求。
但小女孩倒是对此无所谓,反倒是挺开心的。因为当年她父母离开的时候,她虽然已有名字,但还记不得。
如今有了一个新名字,还简单好记,这不开心?
而且白求,不是人间白丁,求有所得吗?多好的寓意!
白孤和老乞丐都被小女孩整沉默了。
白孤是因为小女孩年纪不大,反驳人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还这么有文化,难道是大户人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
老乞丐单纯就是被小女孩曲解了他的原意给整沉默了。同时,也是因为自己给小女孩起这个名字的本意太混账了,而小女孩却以一种美好的释义去理解这个名字,让他心里头不是滋味。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老乞丐来找小女孩的次数多了起来。
不为别的,就只是想陪着小女孩一起等她父母回来,让他别那么孤单而已。
当然了,也是怕小女孩没吃的饿坏了。
现在老乞丐离开云水城,那这个责任,就让他白孤来承担吧。
毕竟他也是看不得小女孩这种苦苦等待父母,还要挨饿受冻的情况,而自己也无法做到明知有此情况却袖手旁观。
小女孩啃着包子,也没抬头,也好像不需要、没必要抬头,“白大哥,那个老爷爷呢?他好几天都没过来了。”
白孤望向天空,“他走了,离开这里,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哪里啊?他有说吗?”
“没有,他走得很急,我当时也有事没进城,没跟他碰面。”白孤摇摇头,眼里满是遗憾。
可惜了,不然能在老家伙临走的时候让他请我撮一顿。
啧,真可惜。
“还想着说如果白大哥知道老爷爷去哪了,以后我父母带我回家后,还可以去看看老爷爷呢。”小女孩吃完了包子,双手托着腮,向往着未来父母来接她回去之后的美好生活。
白孤笑了笑,“会有那一天的,相信那一天会很快到来的。”
小女孩转过头,也是一脸笑容,“好咧好咧,等回去之后,白大哥也要常来我家玩啊!”
“好啊,我有空的话会去的。”
小女孩说过,她家在福鹤城,是一个很美丽、很快乐的地方,有空一定一定要去她家做客。
白孤也学着小女孩一样,双手托着腮,笑容满面,眼里却满是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有一道贱兮兮的声音闯入两人的耳朵里。
“两位,在烦恼些什么啊?需不需要贫道知会一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