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传令太监声音,众人纷纷进入太和殿。
朱延也连忙与二人分别,去迎圣人入席,只留下二人在消化刚才他透露的那些消息。
宴席分三等。
范、赵二刚封的从五品,也只能坐远处的第三等席,在太和殿中央偏后,距权力最中心的皇帝宝座,有三十丈之遥。他们找到了标着名的席位,坐在席间,不片刻,彭御史也坐在了旁边桌上。
范小刀提醒道:“彭大人,你的席在前面。”
彭御史笑道:“三等席,大差不差,没人会在意这些细节。”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早已凉了,“就这些东西,不够塞牙缝的,等会儿宴席结束,我请你们去天香楼喝酒!”
范小刀道:“我们来时已吃过一顿。”
彭御史竖起拇指,“有先见!”
皇帝未到之时,众人的表情还是十分放松,相互之间有说有笑,这时候太监传声,“圣人驾到!”
大明皇帝身穿一身大红衮袍,缓缓从后殿中走了出来,太子朱延、太平公主一左一右,跟随其后,来到太和殿内。范小刀偷偷望去,皇帝脸色平静,喜怒不形于色,但太平公主脸色不佳,略带哀容,想必心情也不太好。
众人连起身,挪步来到大殿正中,行跪拜之礼,“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道:“今日夜宴,众卿家随意便好,不必太过拘礼。”
众人落座,正襟危坐。
皇帝说让大家随意,可是你若真随意了,那就是大不敬,御史台的几个御史,眼睛正骨碌碌的盯着呢,今天你若稍有仪容不整、举止不妥的地方,第二天弹劾的奏折就递到了龙书案前,对,就是这么恶心人。
跟皇帝吃饭,有诸多礼仪,可依旧有许多人趋之若鹜,甘之若饴。
一位小太监上前宣读口谕,大意又是上天庇佑大明、风调雨顺,皇帝身体安康等等,几乎是上午那一套说辞的翻版,只是上午那些话,是说给老天爷听的,晚上这番话,是说给人听的。
待宣读完毕后,众人又起身,“恭祝陛下身体安康,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这些说辞,礼部都有严格的要求。在场的都是官员,对这些早已烂熟于心,至于像范小刀、赵行这种临时受邀的,若在以往,都会先有礼部演礼,专门有人告诉你怎么跪地、怎么磕头,说什么话,今日情况特殊,省了这个环节,范小刀、赵行二人混在人群中,跟着磕头,只张嘴,不说话,倒也能应付得来。
待完成后,皇帝站起身,“诸爱卿,这些年来,朕每日修道,一心为天下祈福,得上苍怜鉴,我大明朝四海升平,国运昌隆,全靠有诸爱卿文能治国,武能守疆,朕敬诸位一杯!”
说罢,端起酒,一饮而尽。
众人先拜谢,再举起酒杯,以袖遮面,饮了这杯酒。
菜肴不行,但宫廷玉液酒,入口即化,醇香满口,确实不错。
今日是寿宴,文武百官早已送上礼物,三巡酒后,皇帝开始赏赐群臣礼物。
这也是皇帝大宴的正常环节,像靖国公薛应雄,赏赐得是一对如意,邱怀仁则是一口瓷器,大将军许虎得到的赏赐,是一柄宝剑,内阁大学士、国子监祭酒,赏赐的是文房四宝,其余稍微有些级别的官员,也都有不同的赏赐。
至于三等席的低阶官员,内廷也备了一份阳光普照的礼,都是各地送上来的贡品,价格还是次要的,这可是御赐之物,等带回后,可是要放在祖宗祠堂中供起来,早晚两炷香,日夜三叩首,将来外放为官,甚至还会带着上任。
等到最后,小太监又取出一份圣旨,宣道:“六扇门范小刀、赵行接旨!”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后排的三等席位。
这是要对二人单独行赏啊,不过,今日在天坛,二人护驾有功,也当得起这份赏赐。
两人出列,跪倒行礼。
小太监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六扇门提司范小刀、提司赵行,忠勇可嘉,德行并修,今日在寿典之上,护驾有功,特敕封范小刀为安乐候,敕封赵行忠勇伯,钦此。”
众人投以羡慕的目光。
一直以来,朝廷对封爵之事,十分谨慎,这些年来,除非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极少轻易敕封。像几个内阁大学士,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却也没有得到个敕封,而这两个人,如此年轻,就得到侯伯爵,怎不能令人艳羡?
一旁的礼部尚书赵焕,脸色乐开了花。
赵行跪谢行礼受旨。
范小刀却没有动静,没有谢礼,跪在原地,一动未动。
小太监见状,只得又道:“钦此!”
范小刀却道:“保护陛下,乃臣等之本分,陛下如此厚赏,臣受之有愧!”
远处,皇帝也道:“怎得,范卿,你对朕的赏赐,并不满意?”
范小刀道:“臣不敢,其实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心情显然很是高兴,道:“说吧!”
范小刀朗声道:“臣不要封赏,只恳请陛下重启二十年前栖凤阁案的调查!”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太和殿瞬间变得一片静寂。
栖凤阁。
这是皇帝的逆鳞,谁也不敢提及的三个字。
范小刀不但提了,还想要重新调查,而且还是在寿宴之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
这不是把皇帝架在火上烤吗?
嘚嘞,前面的都是浮云,正餐从现在才开始,第一道菜,碳烤皇帝!
只是这场大餐,也吃的胆战心惊,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殃及池鱼,所以,百官们的表情,也十分丰富,既又一丝期待,又带着些许的害怕。
范小刀也是无奈之举。
这件事困扰了他这么多年,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始终都是山遮云绕,如身处迷宫之中,始终不得门而入,可是长乐贵妃可是他的生母,当年她的中毒,她的死,直接影响了范小刀一生。
若他不开口,又有谁能开口?
他提出这个要求,并非一时冲动之举,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论。
可是,他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力,还有在朝堂中的震撼性。
这可是将皇帝的军啊!
一旁的太平公主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眯着眼,看了一眼范小刀,自己的这个侄子,很有个性啊,比起另外那个,更有意思。世人都说她是疯子,没想到,这个范小刀才是那个最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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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不是疯,他是傻!
想到此,她又看了朱延一眼,朱延眼神闪烁,避开她的目光。
皇帝的脸色阴沉不定。
伺候在侧的赵铨向坐在二等席的诸葛贤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件事是范小刀惹出来的,他是你的人,你自己领走。可是,诸葛贤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看到赵铨给他的暗示。
皇帝握紧了双拳,情绪到了爆发的边缘。
就在这时,忽然听大将军许虎道:“哈哈哈,早就听说京城中出了个少年英雄,屡破奇案,今日又护驾有功,原来就是这位范捕头,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今日是陛下寿宴,我大明向来崇武好勇,有酒无剑,岂非憾事。陛下,今日听闻范捕头神勇,老臣新得了一把赐剑,一时技痒,恳请邀请范捕头,在御前献剑!”
许虎一番话,看似斗剑,实则是帮皇帝解围。
毕竟,长期的冷场,会让陛下十分尴尬,所以许虎的这一场比试,来得正及时。
而文武百官早已在皇宫外,看到了他们之间互补想让的那一幕,没行到心高气傲的许大将军,竟会在这里找场子,也都拭目以待,许虎道,“范小刀,老夫想请教一下你的剑法,想我大明血性男儿,应当不会畏战吧?”
赵行松了口气。
再看许虎虽然有些鲁莽,为人有些嚣张,但这却算是帮范小刀解了围。
不过,对范小刀来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反而许虎跳出来搅局,令他觉得很是不爽,他望着许虎,只见许虎抽出腰间宝剑,一只手弹在剑身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龙吟声,似乎在向他挑衅。
范小刀道:“在下的剑,是杀人的剑,不是演武的剑。”
意思很明显,想要打,可以。
不过,不是父子局,而是生死局。
“哈哈!”许虎大笑,“上次用这口气跟我说话的,是西楚征东大将军楚灭明,现在,他坟头的草,有三尺多高了吧。”
当年西楚越过横断山,进攻大明,一举夺回了石头城,时任征西军先锋将军的许虎,率三千兵马伏击西楚军队,大败楚军,并于乱军之中,斩杀楚灭明,这是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许虎武功高强,兵法韬略也是一流,按理说,其立下的战功,军中五虎中排行第一,足以封公爵,只是他性格有个缺陷,性格嚣张跋扈,一张嘴不把门,在朝中树敌太多,最后被陛下调到京城,负责拱卫京师的二十六卫,在五大将军中,排名甚至不如威武大将军邱怀仁。
范小刀道:“那今日一战,不如立下生死状,如何?”
这下激将,可把许虎给难住了。
他武功不低,但真正的优势,在于调兵遣将,而非江湖仇杀,又怎能是可与夜雨楼李觉非一决高下的范小刀的对手,更何况,他年事已高,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打嘴炮可以,真动起手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百官们却幸灾乐祸。
别看小范大人年纪不大,脾气不瘟不火,但真办起事来,还真是不留退路啊。
许虎也有些后悔。
老子给你解围,你倒让老子下不来台?只是话已出口,又怎能收回去?
命可以不要,脸却不能丢!
想到此,他提剑上场。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许将军乃国之栋梁,你不过一介红衣捕头,又怎配将军亲自出手,在下愿意替许将军,与尔一战!请陛下恩准!”
身后,一个中年男子,信步走了出来,正是夜雨楼主李觉非。
范赵二人见到他,心中奇怪,“怎么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