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谨行:“不是你们的人?”周棋洛摇头:“不是。”曹谨行笑了笑:“来的急,没带见面礼,这几个毛贼就送给你们了……”最后一字出口时,曹谨行已经一跃而下,跳下了这座药王山最高最险的“齐天峰”。他就像一道诡异的灰云,迅速飞落地面,悄无声息地飘向那五个毛贼。“好俊的轻功!”周棋洛看的瞠目结舌,很是羡慕,都是人,年龄还比人家大,看人家这武功练的……他心中庆幸,幸好这家伙不学医,不然真是一点拿得出手的本事都没了。周棋洛紧跟着跳下。曹谨行已经无声无息来到那五人身后,他们黑衣蒙面,毫无所觉,仍旧躲在阴影里紧盯着静明宫的方向。这几个人行事鬼鬼祟祟,但他们的功力都非凡俗。四个通幽中期,一个通幽后期。曹谨行瞬间出手,连点四人麻穴,弹指一挥间,就让那四人动弹不得。但这一动,也让最强的那蒙面人发觉,当即脸色大变,拔剑回砍。呛啷一声,长剑出鞘!蒙面人剑招刚勐凌厉,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又快又狠,攻向曹谨行。这剑法威力不凡,一看就是出自名门。曹谨行猜这五人应该不是一般毛贼,躲在这似乎另有隐情,更像是在盯梢。他也不着急拿人,反而来了兴致,准备试试这人的手段,便只以空手和他过招。《八荒刑剑掌》八大强招轮番上阵,或刚勐,或阴柔,或刚柔并济,剑掌相交,阵阵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曹谨行游刃有余,蒙面人越打越急——他们算准了万密斋不出药王洞、正副掌门又在静明宫,这才敢进来,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个人。那一身煊赫华丽的飞鱼服,已经代表着大麻烦!他有心救人逃走,可这锦衣卫的武功实在了得,防守的无懈可击,让他连番攻击全落到空处。他们的身份不能泄露,蒙面人心里一着急,当即用出杀招,脚踏北斗七星,身如鹤立,惊雷闪电一般连刺七剑,剑剑如流星,直指要害!唰唰唰!蒙面人一步一剑,眨眼之间,七道剑气已不分先后,笼罩曹谨行周身大穴!曹谨行眉头一挑,剑法不错啊。后方刚刚落地的周棋洛见状,脸色微变:“这是《鹤舞七星步》和《追魂七剑》?奇怪……”他已经认出了蒙面人所用的步法和剑法,正因如此才眉头紧皱,感觉匪夷所思。逼出杀招,曹谨行也没心思跟他磨叽,二话不说拍出一掌【碧落黄泉】!遥隔五丈,澎湃掌力所过之处,所有剑气触之即溃!一力降十会!“不好!”掌风霸道绝伦,蒙面人大惊失色,眼看掌力排山倒海而来,急忙要闪,那股掌力已然临身,狠狠地打在他胸前。砰!只一掌,蒙面人口吐鲜血,五脏俱震,像沙包一样倒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全身骨断筋折!曹谨行走过去,准备揭开他的面巾,看看到底是谁。“手下留情!”突然一声大喊。静明宫大门打开,刚逼出手臂纯阳之气、才包扎好的岳宗梧冲了出来,挡在那蒙面人之前。“千户大人且慢。”岳宗梧回头看一眼那蒙面人,那蒙面人冷眼相对,岳宗梧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是怒了,接着长出口气,转过头对曹谨行低声道:“此人……是为我而来,能否交给在下处理。”周棋洛也在这时候来到曹谨行身边,传音道:“情况有点复杂,这人刚才用的《鹤舞七星步》和《太白剑》杀招‘追魂七剑’,应该都是华山派嫡传……好像是内讧,看戏就行,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曹谨行眼角一抽,想了想,也算吧……既然不是对药王谷不利,魏云青和孙建白也在后面,他也没心思越俎代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魏云青和孙建白当然明白他是好意维护药王谷,但现在情况复杂,不好多说,便对曹谨行点了点头,算是致谢,具体的等这帮人走了之后再说。“多谢。”曹谨行一退,岳宗梧抱拳感谢,又牵动了伤口,新换的白布开始流出鲜血。他视而不见,对魏云青等人郑重道:“救伤在前、因在下之故搅扰宝地在后,岳某实在惭愧……”岳宗梧说着,取下了背后宝剑,说道:“此剑名为【隋刃】,铸时以毒药并冶,取迎曜如星者,锻十年乃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位列五品上阶……此剑过于凶险,唯有德者方能执之,今留赠药王谷大贤,敬请笑纳!”岳宗梧双手捧剑送上。那蒙面人大惊。孙建白也是一愣,连忙道:“不可,这是华山派镇门双剑之一,怎么能……”孙建白没说完,魏云青举手示意,而后五指虚握,已将那把剑摄到手里,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贤弟带人走吧,谷内会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多谢!”岳宗梧长出一口气,他的伤不能暴露,家丑不可外扬,有魏云青这句话,这剑就不算白给。岳宗梧当即转身,封了那蒙面人功力,再以指法解另外四人穴道,然而,尴尬地情况出现了,没解开……“……”周棋洛表情格外精彩,通幽巅峰解不开通幽六层的穴道,这……魏云青和孙建白也没想到,都是一愣,最吃惊的还是岳宗梧,不禁看向曹谨行,这是什么情况?!曹谨行凌空四指弹出,那四人闷哼一声这才能动,却全身瘫软,差点站不起来,看着曹谨行的目光充满恐惧,如避蛇蝎!岳宗梧反手点出四指,封住这四人功力,冷喝一声:“还不滚!”那四人不敢多说,赶紧爬起来往外走,岳宗梧压着领头蒙面人跟上,一行人出了药王谷大门。“这是……”曹谨行看向魏云青。这演的哪一出啊?魏云青好言解释道:“同门倾轧,不足为奇。曹大人既与方苓师侄好事将近,容老夫称你一声谨行,不介意吧。”“谷主客气了。”曹谨行抱拳道:“谷主大义,行医济世,普救众生,我在镇抚司亦早有耳闻,钦佩之至。”“……”再虚怀若谷的人,也爱听夸赞的话,曹谨行此话一出,魏云青和孙建白看他更顺眼了。魏云青微笑道:“棋洛,贵客临门,通知后厨设宴。时间不早了,今晚谨行就留宿在这吧,也尝尝药王谷药膳。”药王谷药膳,天下一绝。曹谨行也算半个吃货,当然不想错过,加上知道魏云青可能会在宴上解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虽然不爱凑热闹,但很乐意听故事。……岳宗梧押着五人出谷。夕阳西下。金色余晖普照大地。一连走了三里路,这六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岳宗梧脸上的怒火越来越盛,终于,在离得够远的时候忍不住爆发了!密林里。岳宗梧一脚踹向那领头蒙面人的腿,那人功力被封,没法躲,给踹的倒地,牵动内伤,嘴角溢血。岳宗梧上前一把揭开了他的面巾,正是他的师弟,林宗良!岳宗梧气的脸色铁青,而后一掌挥出,掌风击碎了另外四人的面巾,无一不是华山派精锐,他的亲师兄弟!“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杀我?!”岳宗梧痛心疾首,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师叔’他老人家派你们来的!”另外四人低着头,不敢答话。“不是他,是我!”林宗良不屑地呸出一口血沫儿,望着岳宗梧冷笑道:“这都要怪你啊,大师兄!你明明解开了思过崖三宝洞的秘密,可你根本就没想告诉我们!祖师遗言,那是我华山派共同的宝物,师尊临终前更曾说过,要我们‘华山六子’同心协力,一同参详,振兴宗门。是你,凭掌门铜符独占三宝洞,根本不让别人看!三年了,你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连受了伤都不敢跟我们说,生怕我们趁机抢你的铜符……你机心如此,居然有脸摆出这么大义凛然的姿态,真让我恶心!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林宗良一脸嫌恶,字字如刀。“就为了这个?”岳宗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直接伸出自己的右臂,把那血淋淋的伤臂送到林宗良跟前,低吼道:“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你知道我的手是怎么伤的吗?!告诉你们又有何用?你们是破解的了机关?还是能参悟那四句诗?你们只会告诉那个老不死!再让那个老不死里通外鬼,图谋我华山宝物!”“哈哈哈!”林宗良哈哈大笑。他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即便开怀大笑让他肺部剧痛,口吐鲜血,仍大笑不止,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相对的,岳宗梧的脸色越来越冷,他听出了林宗良笑声中的嘲讽和不屑,而这,让他很不高兴!其他四人见状,噤若寒蝉。密林之中,只剩林宗良的笑声回荡。“别逗我笑了。”林宗良抹了把泪,冷眼看向岳宗梧,那目光不像看自家掌门,倒像是在看路边的野狗,说道:“这话你自己都信了吧……是,师叔一直不满师祖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尊,师尊再传给你,时常疯言疯语,说什么要请九门裁决、重登掌门之位的话……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个八十多岁、行将朽木的老头子的疯话!没人在意,可你,华山派两百年来资质最好的人,却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了,处处拿他当借口!先抢他的宝剑,然后把他赶出朝阳峰,又借机收了师尊给我们的铜符,打入三宝洞钥匙孔,只留下自己的……抢劫就抢劫,你说出花儿来,还是抢劫!”林宗良满脸的嘲讽,义正言辞。岳宗梧反而平静下来,所有怒气消散一空,面沉似水,另外四人心头狂跳,纷纷看向二师兄,求他别说了!林宗良好像没看到师弟们的眼色,继续对着岳宗梧说道:“大师兄,洞中有【纯阳金丹】,你怕师弟们抢先破解那四句诗,得到丹药,功力大进,抢你掌门的位置,我能理解!可我万万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宁愿请外人参悟,也不让我们看哪怕一眼……我们是你的师弟啊,从小长到大的师弟啊!你宁愿信那个不知根底的野道士,也不愿信我们……为了维护掌门之位,居然将师门秘密告诉外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这是在将华山派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说到最后,林宗良大声嘶吼,泪洒当场。这一次没有嘲讽,没有不屑,只有心痛。岳宗梧脸色一变:“你……”林宗良抹掉眼泪,木然道:“我知道你右臂受伤了,我知道你提不起剑了,我还知道你偷偷摸摸来药王谷求医……可这一路有那么多的机会,我们都没出手。你知道为什么吗?”林宗良定定地看着他。岳宗梧无言与对。“我们在等你回心转意。”林宗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们变卖家产,凑了三百两金子,从琅琊阁那里得来的答桉,那个野道士,他是太平宗十大长老之一的‘天魔手’改名换姓!我们告诉你那么多次,可你就是不信啊……”林宗良躺在地上,望向天空,心中无比悲凉。太可笑了,琅琊阁金字招牌,照样改变不了人心。愿意信的就信,不愿意信的就不信……“师弟……”如此情真意切,岳宗梧也不禁动摇了。林宗良说的句句剜心,偏偏岳宗梧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真的。三宝洞,三宝洞……华山派对外宣称此名取自道家三宝“精”、“气”、“神”,实际上,它的含义无比简单,就是因为洞里藏着三件宝物。乃是先人遗泽。其中有两颗四品顶阶的【纯阳金丹】。此丹可起死回生,让人脱胎换骨,两丹同服更能暴增一甲子功力,轻轻松松抹平他跟师弟们的差距。“两百年资质最高”的人,又如何?华山派不是九门。他的资质冠绝华山,却不一定能在陕西称雄,因为还有药王谷。不用两颗丹药,只要一颗让师弟得到,就能超越他!他不敢赌。所以他宁愿请外人。因为所求不同,因为利益同盟,因为外人不会抢他掌门的位置。他之所以敢到药王谷治伤,既是逼不得已,不得不治,也是因为药王谷都是“傻子”,许下承诺,就会遵守。为此,他宁愿送上一把五品上阶的宝剑,堵他们的嘴!——反正也是‘师叔’的。他很相信自己的知交“司马元”。三宝洞大门上的那四句诗就是他帮忙破解的,之后也一直没表露出觊觎的意思,甚至主动避讳提及思过崖。相交这一年来,他从未对三宝洞表露出丝毫兴趣,让他怎么相信那是魔教长老?而且别有居心?“罢了。”林宗良道:“我们本意是抢掌门铜符,秘密已经泄露,它就是个祸根!我们不能拿华山基业赌……可是怕你以为是觊觎掌门之位,觊觎重宝,这才一直犹豫……如今,我们都被你封了功力,抢夺也就无从谈起,随你吧……”林宗良已经心灰意冷了。岳宗梧更加愧疚。他并不是没有心肝的人,之前因为闯洞伤了握剑的右臂,一身实力废了大半,如果林宗良他们真想抢铜符,他未必能守得住……他只是太在乎掌门之位,太想得到洞中的宝物了……法象只差一步,他怎么甘心啊……“师弟,并不是为兄不信你,实在是……什么人?!”岳宗梧刚要帮林宗良解开穴道,忽然察觉到身后树林有异动,脸色微变,转头一看,一位身穿青色道袍,面容隽雅的中年道士,从树后走了出来。“岳兄。”来人露出澹澹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司马元?”岳宗梧两眼眯起,刹那间,心思电转,已经想通了一切,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二话不说手指连动,解了众师兄弟的穴道。所有人摆出剑阵,严阵以待!“呵呵。”司马元一声轻笑,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拂尘,道:“岳兄这是何意?如此阵仗,倒让兄弟很是意外啊……”“宗良,是我瞎了眼。”岳宗梧瞪着司马元,两眼冒火,却是对林宗良说话:“师兄对不起你啊……”林宗良叹了口气,苦笑道:“师兄,我真该早抢了你的铜符。”“是啊。”岳宗梧也露出了苦笑:“是该早点抢走它,眼下玉石俱焚都难了……”“那当然了。”司马元笑着接话道:“就是怕你玉石俱焚毁了它,我才忍到现在。如今,那个老不死的不在,你废了一条胳膊,又少了一把剑……挡得住我吗?哈哈哈哈哈……”司马元纵声狂笑。狼子野心,在这一刻终于显露……“杀!”岳宗梧一声大喝。“杀!”身后五兄弟一同出剑!密林深处,残阳如血。华山六子大战魔教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