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遗憾的是,纵然通过如此巧合甚至荒谬的遭遇获得了道门中人梦寐以求的“天授藏形”,但我依然不能踏足修行。
原因就是,这道雷意在被我身体融合之时,居然毁了我的灵窍。
所谓修行之道说穿了不过就是一个参悟宇宙至理、体察天地规则的过程,而这灵窍便是普通人之所以能踏足修行的关键所在。
它不是肉体器官、也无关性命灵智,它的存在仿佛就是一座勾连人于天地之间的桥梁,有了它普通人才能体察到天地之间那玄之又玄的炁场走向、规则至理,进而明悟开道。
只是这灵窍虽皆存于人体,但大多数时候普通人的灵窍都是处于闭锁状态,唯有那灵窍开启之辈才能得悟于天地、开启修行。
可是这灵窍的开启完全没有定数,很多人一辈子也无法开启灵窍,但有些人刚一出生便灵窍通达,这里面的关键谁也说搞不清楚。
这便是为什么道法玄妙神通、世人尽皆向往,但为何古往今来那些惊才绝艳之辈,潜心悟道一辈子却始终不得其法,反而有些粗鄙木讷之人,虽然不谙文墨、终日浑噩,可猛然一日却突然明悟、得证大道,究其根源便是因为这灵窍所至。
世人所谓的天资、根骨指的也是如此。
我尚未出生之时灵窍就遭雷意摧毁,所以虽有神罚附体,但却不能通过修行将其驯服而为自身所用,便只能任由它蛰伏体内。
这一点,纵然是表叔公,当时也只能是对我这福祸相倚的离奇境遇表示遗憾。
如果按照这样情况下去,等到我成年之后,待得身体足精不在、混沌渐失,那道雷意便会因为失去了约束而重回九天。到了那时,我这所谓的“天授藏形”,便会彻底的成为一个记忆。
不过不知道是我自己运气太好,还是冥冥之中上苍不愿意让我辜负了这天赐福缘,我在五岁那年因为去了潘神仙家看她走阴观花,无意中被阴司所窥,意外的激发了雷意。
事后虽然因为无道法牵引,被这突然激发的雷意折腾得神魂不稳,导致大病一场,但却引起了表叔公的注意,看来这依附于体内的雷意固然没有道法佐引,但依然能在本体遭受阴邪侵伐的时候自主的做出护佑反应。
等到表叔公教训那个懒汉的时候,我被懒汉偷偷下了心蛊,原本歹毒阴狠的心蛊在盘踞心脉妄图对我施行控制的时候,却被激发的神罚雷意灭了个干净。
只不过这次我所中的心蛊与那雷意的缠斗时间较长,完全失控的雷意再一次搅得我神魂不安。因为我灵窍被毁的缘故,无法通过自主修炼巩固神魂,为了不让我以后在雷意激发之后被其反噬,表叔公想出了一个由外而内的方法来助我巩固神魂。
他所教授我的那套绕转踢打的拳脚功夫,其实是按照道门之中礼拜星宿、召遣神灵的步罡踏斗之法所拟。因我灵窍被毁,无法自行周天,既然无法通过道法来驯服雷意,那他就希望我能通过这种笨方法与体内的神罚雷意建立联系。
并在这过程中通过内服秘药的方式来不断刺激神魂巩固,这个秘药就是他曾给我服用的那碗漆黑腥苦的汤药,据说此药乃是表叔公所在师门的不传之谜。
听到这里,我算是对表叔公这些年的良苦用心感慨颇深,没想到这老人家居然为我做了这么多?思及至此,我更对他的去世感觉心头酸楚,一时间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过抹了一会眼泪,我又想起一事来,便接着向爷爷问道:“既然表叔公早就已经开始给我授艺了,为什么却偏偏要把这入门前的“量心循法”安排在他的寿终之日呢?”
不想爷爷一听这话,神情顿时变得黯然,他说我灵窍被毁,严格来说这世间万法几乎都已经与我无缘了,但当我连着两次在危急之时激发了雷意护主,表叔公便觉得这应该是天意使然,决心要让我以无窍之身得悟妙法。
无论是他替我量身定制的外练功夫也好,还是不惜成本的内服秘药,这些其实都只是他在为了让我成就真正的“藏形之躯”而做的基础工作,真正的后手其实就是乃是我在那密林山谷之中做遭遇的那场天降雷暴。
那条山谷深潭里的蛟蛇早在四十年前表叔公初临此地时就已经发现了,当初他本来是想顺手除掉这条妖物的,只是见此物苦修多年不易,且从未祸害过民生,也就暂时饶了它的性命。
昨晚本就是蛟蛇蜕化的应劫之日,表叔公本欲是想先通过让我孤身搏命猫妖来自主的激发雷意,趁我神魂激荡之时再顺着他提前设好的道路赶往深潭,然后再借由这神罚之威来助我巩固神魂、驯服体内那道雷意。
只可惜表叔公高估了我在密林之中赶路的速度,等到蛟蛇应劫的时辰已到,我却仍然没能如期赶到那处深潭。无奈之下,表叔公只能用移花接木的欺天手段将那场天劫引渡到了我第一次落脚歇息的山谷。
幸好那处山谷也有一颗苍年古松可以接引天劫,我也顺利的经受住了表叔公苦心谋划雷电伐体,并最终完成了他为我所设下的“量心循法”考验,勉强的完成了表叔公最后的心愿。
这时,爷爷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说表叔公曾在多年之前遭遇过一场大变故,这场变故既害得他的师父和两位师兄惨死异乡,也害得他唯一的传人魏衍正英年早逝。
如此变故之下,心神遭受重创的表叔公立下毒誓,此生绝不收徒授业,倘若有违、立时寿终。
从爷爷的口中听到这个诡异却又惨绝的毒誓之后,我瞬间就明白了了竹筏之上表叔公和那半空传声之人的对话之意。
表叔公先是破誓为我定下“量心循法”的入门考验,然后又逆天施为,引渡天罚助我炼化藏形雷意。如此有违天意的操作也说明了表叔公并非是要刻意的将这一切安排在昨晚,而是昨晚之事一成,他就得立即殒命。
想到这里,我只觉胸口堵得发慌,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后便晕倒了……
第二天醒来,爷爷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我。
册子没有名字,草草翻看才发现是表叔公亲手抄写的,他精擅书法、造诣颇高,册中行文均已楷书写就,看起来极是赏心悦目。
我翻看册子,发现册中抄录的只是一篇不过千言的经文,我磕磕绊绊的读了一遍经文之后,脑中一片茫然无知,丝毫不解经文之意。
我眨巴着眼睛望向爷爷,他指了指我手中的册子说道:“读书千遍,其义自见!”说完便不再理我。
此后的日子里,为了不辜负表叔公对我几乎是搭上性命的付出,我开始变得勤奋起来。虽然此时我的依然不明白修行为何物,但是对于表叔公教我那套基于步罡踏斗的拳脚我却坚持早晚练习,并且比他在旁监督时练得还要认真。至于那本册子,我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虽然对于经文依然不解,但很快也背得滚瓜烂熟。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平淡的乏味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把我所经历过的那些玄秘之事给埋到了心底。除了时常会梦见表叔公以外,就连那听起来牛掰到不行的“天授藏形”和“雷法四境”也被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初中毕业之后,我勉强考上了镇上的一所高中,可是那时的我因为青春期叛逆的缘故与父亲的关系变得极为紧张,所以在仅仅读了半年之后,我是死活也不愿意再念书了。
在经历了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毒打和爷爷苦口婆心的再三劝说无果之后,父亲无奈的接受了我拒绝念书的行为,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让我去打工,便把我送去当兵,希望能以此磨砺下我不成熟的心性。
虽然我不太喜欢部队一切强调纪律的集体生活,但是服役两年还是让我成长了不少,至少脾气上以不再是那个三言两语就开始急躁不堪的毛头小子了。
在结束了两年服役期回家之后,我拒绝了父亲托关系在县里帮我安排的工作,反而是找了个学校报了个高三补习班继续上学。
此举彻底的惹怒了父亲,他认为我是在故意和他作对,气得扬言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不过我却没有理会。
托了大学扩招的福,并且在以艰苦地区服役的身份获得加分后,我终于是勉强的考上了一所外省的大学。这是我在填志愿的时候故意选的,虽然当时心知以我的成绩很难有所斩获,但我依然没有选择本省的学校,全部都填了外省,这并非出于什么特殊的原因,仅仅只是想离家远一点而已。
当我一个人背着行囊踏上火车的时候,我的心里居然浮现出了那次随着表叔公前往滇中的情景。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不联系,赫连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初入大学校园,我并没有像其他新生一般表现得那么兴奋,两年的集体生活早就把我变得有些沉闷了,我甚至以称病的方式逃掉了新生军训,除了不想接受那些由高年级学生充做教官的训练之外,更多的还是不想接触太多的人。
虽然是我自己选择在退伍后继续念书的,但毕竟已经脱离学校两年多了,学生的身份早就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了,在部队的日子里我已经学会了用一个成年人的目光来审视自己。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然踏入一个全新的生活环境之后,我却变得更加茫然了,什么未来目标、什么人生规划,这些突如其来的名词一下就让我变得焦虑和不知所措起来。
所以,因为内心中大多数时间都处于一种空洞和对未来的恐惧,整个大学期间我不太愿意和人接触,天天早出晚归、独来独往,除了上课以外不是泡在图书馆看小说,便是在操场上锻炼。
很快,我竟然对这种离群索居的状态上瘾了,集体的活动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实在没借口了就直接硬躲,就算在待宿舍里也整天没有一句话,几个室友也因为我刻意表现出来的孤僻内向而对我敬而远之。
就在我以为将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大学生活时,一件意外发生的灵异之事居然又让我想起了那个几乎已经快被自己忘却的道门弟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