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我因为胸口的烦闷难受一直趴在母亲的背上昏昏欲睡。
但我们一行人才走出村子没多长时间,就看见老道人正站在前面不远的一棵树下,两人神色焦急,似乎就是特意在等着我们。
看见我后,老道人一个晃身就来到了母亲身前,也顾不得众人惊讶的神情,老道人口中轻喝一声“敕”,然后并指如剑朝着我的额头重重一点。
我只感觉一股暖意顺着老道人的手指涌入我的身体,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变得清明起来,胸口那股烦闷欲呕也立即被压制了下去,身体也不再难受了,只是浑身酸软无力、虚弱得厉害。
“孩子给我,你把潘家大嫂给你东西赶紧给她还回去,现在就去。”
老道人的话音低沉严肃,母亲还不及反应他就已经将我从母亲的背上接了下来,然后转身就走。
在路过表姨身旁时,老道人停下了脚步,轻叹一声对着她说道:“潘家那位以后也吃不了这碗饭了,你身上要是还有钱就多给她留下些吧!”
表姨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老道人的话,就见她立刻神色大惊的看向母亲,然后两人搀扶着姨外婆又折身往潘神仙的家中走去。
老道人的脚程可比母亲和表姨他们快多了,我们来的时候走了一个多小时,但现在老道人背着我不到半个钟头就回到了村里。
可是进村之后,老道人却并没有把我送回家中,反而是带着我来到了他的住处。
老道人以前是住在山里的一处道观,在收下我做再传弟子后,原本深居简出的我时常就会下山来看看我。
我爷爷见山路往来不便,再加上那处道观早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便劝他搬下山来住,反正那间破败道观也没什么香火,整个道观里除了老道人外也没有其他人,住到山下也方便有个照应。
但老道人却说,不过就是三两片遮蔽风雨的砖瓦而已,何况山上也住惯了,就一直没有搬下山来。
终于是在我三岁那年,一场夜雨就彻底淋垮了那间道观,这可让我爷爷逮到了机会,生拉硬拽就就把老道人给拖到了我家老宅居住。
山里的道观在坍塌之后,老道人原本是想在山里找个僻静的地方搭两间茅屋就行了,可是在看到我家那间老宅之后,他立即就改变了主意。
我家这老宅位于村子的西边,我父亲没结婚前,全家就住在这里,后来奶奶去世之后,再加上父亲成家在即,这两件黄泥夯成的房子就不太够了,于是爷爷找村里批了块宅基地,重新修了现在这个砖瓦小院。
虽然只是两间土房,但爷爷是个念旧的人,纵然这些年老宅空着没人居住,他也时不时过来打扫修葺,所以房子虽旧不破、依然适合居住。
尤其老宅位置背靠山脚,远离村子的主要建筑群,周围还有一片竹林,这在普通人眼里的偏僻就变成了老道人口中的幽静了,本来还有些抗拒的他一看见这间老宅立即就不再和爷爷客气,搬来被褥就住进了老宅。
一进老道人的住所,我就见爷爷正蹲在一个小火炉前伺弄炉上正炖煮得咕噜咕噜冒热气的瓦罐,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材味。
“娃娃没事吧?”见老道人抱着我进了屋,爷爷连忙起身关切的问道。
“没事?”老道人有些苦笑着说道:“一个天怒之威、一个阴司正神,这俩对掐却差点把这娃娃的小命给赔上了。”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所幸潘家大嫂还算明白些事,及时纠错又赔上了自己二十年的阳寿这才暂时保住了娃娃的命。”
“暂时?”爷爷闻言大惊,那岂不是说这事还不算完。
“无妨,接下来我只有分寸,你先把药盛出来吧!”老道人说道。
爷爷连忙从小火炉上端下那只瓦罐,然后拿过一个粗瓷大碗,从瓦罐中满满的倒出来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汤。
老道人抱着我,伸手接过爷爷递来的药,稍微吹凉了些就准备喂我喝下,可那黑漆漆的药汤刚一端到我的嘴边,我就感觉一股苦极发腥、又还带着一丝辛辣的味道立即涌入鼻腔、直冲大脑。
这药的味道也太难闻了,我撇着嘴本能的把头一歪,用行动表达着对这碗药的拒绝。
但老道人可不惯着我,爷爷还准备出言哄我两句,却见着老道人伸手一捏我的下颌,我不由自主的一张嘴,老道人端着药就往我嘴里送。
这药闻着就让人嗅之欲呕,入嘴更是让我生不如死,一时间我只觉得嘴里又辣又苦、又酸又咸,除了没有甜味以外什么味道都齐了,我顶着舌头就想要把药吐出去,但老道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灌进我嘴里的药顺着喉咙就流进了肚子里,根本都不需要我吞咽。
一大碗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让老道人给我灌了下去,他刚一松开捏着我下颌的手,我喉头立即耸动不止,弯身伏地就准备呕吐,可老道人却在一旁冷冷得说道:“你吐,吐完了我再灌一碗。”
这话吓得我浑身一哆嗦,硬生生就把已经涌到嗓子眼的药给又咽了回去,比起那碗难喝的黑色汤药,我更怕老道人给我灌药的手段,于是只得泪眼婆娑、可怜巴兮的看向站在一旁的爷爷。
见我一副欲哭无泪、满脸鼻涕眼泪的模样,爷爷心疼得站在原地直搓手,但却也没有过来哄我。
“老哥你就先回去吧,这娃今晚睡觉不会太安稳,我来陪着他。”说完老道人也不理会还在地上趴着的我,就将一脸心疼神色的爷爷给送了出去。
将爷爷送走之后,老道人回屋见我还趴在地上,轻叹一声后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又用手揉了揉我的头顶,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臭小子,你不知道你今天差点惹下了多大的祸事。”
说完,老道人就端来一盆水给我洗漱了一番,洗完之后还给我煮了一碗面,不过我此时的身体虽然已经不再难受,但因为虚弱无力的原因,也实在没有胃口,胡乱吃了两口之后,我只觉的眼皮打架,往老道人铺好的床上一趴就睡着了。
可是眼睛刚一闭上,我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潘神仙的那间小黑屋,小黑屋里的那张八仙桌上摆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桌子的后面端坐的一个蒙了块灰白麻布的人,瞧身形看着好像我白天见过的潘神仙。
我站在八仙桌这头,怯生生的试着喊了一声“潘婆婆”,但那个端坐着的人身形却是依旧一动不动,既不见动静也不见回应。
这间小黑屋白天给我留下的影响实在是太深刻了,此时我见桌子后面的人影不理我,也不敢在这间诡异的屋子里再待着,当即就准备转身出去。
可是就在我正准备掀开那道帘子时,我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一阵微风吹动,我下意识的一回头,当即就觉头皮发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个端坐在八仙桌后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桌上那盏油灯依旧在或明或暗的闪烁着。
我不安的环顾四周,可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八仙桌后面那道朱漆大门上的门环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就见大门由外向内的缓缓朝着两侧打开,伴随着从门后飘出的缕缕白雾,我看见门内的黑暗之中浮现出一个硕大的牛头,牛头上那两只堪比海碗大小的牛眼泛着妖异红光,正一眨一眨的盯着我看。
我被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转身就想往外跑,可是那道刚刚还轻飘飘的麻布帘子却好像变成了一堵坚硬的石墙,任由我如何翻动也掀不开,我连忙怕打着帘子呼喊爷爷、父亲、母亲,可是却没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