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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猎物

湿答答的雨巷外,福生抱着孩子站在外面。
孩子是灵童入体,又在福生的教导下辩识道法,如今天生的阴阳眼只瞧上一下便能勘破世上大部分假媚幻术。
以现实流水的形式充斥在这条巷子内的满溢污浊,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在无法逃离束缚时只能越来越狂躁的在笼子里骚动。
孩子见状,想到了地府里的水灾,他出声提醒道“师傅,地府天灾前好似也如这般动静。”
福生明白徒弟想讲什么,他的视线穿过悠长的黑暗,似乎能感受到巷子里那些疯狂,绝望的人们的哭喊。
他默默凝视,而后抬头向上注视起那片虚幻朦胧的天。
此地如同一方不大不小的方匣子,他四面八方透明但又坚实的立在那儿,将福生以及孩子一起笼罩在内。
那虚幻朦胧的盒子内里隔绝了向外的一切联系,好似有人将福生所在的地方与这个世界给剥离开。这也是福生一直不敢轻易破除壁垒的原因。
不同于他所见到的地府能操控人情感,肉体的能力,这种凭空摘取存在地的可怕威能,仿佛只有真正的神明才能办到。
到底还是福生轻敌了,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桃生,待会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等到我说可以了的时候,才许睁眼。”
孩子很乖巧的点点头,他转身抱住福生窝在对方怀里,双手把自己的耳朵给遮住。
看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小家伙,福生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继而他说道“闭眼。”
“嗯!”
孩子缩在福生的胸口,听着师傅的呼吸,听到那风从喉腔一路向下,落进肺里,变做一团液体拐进心脏。
哪怕隔着衣裳,孩子也能明显的感受到位于胸膛位置的剧烈起伏,那颗不断膨胀且毫无止境一直在加速跳动的心脏,仿佛狮子雷霆般不断怒吼着。
孩子闭上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师傅的体型在不断开始膨胀,就像高山,就像树木。
不断有咯吱咯吱仿佛金属与木板摩擦之后的奇怪声响,孩子的灵性告诉他,师傅在此刻变得格外巨大,他无所不在,膨胀到撑起整片区域,而他就像被师傅呵护在怀中的小小树苗。
从始至终,一直躲藏在阴影水波中,冷眼旁观这一切的那个怪人则一脸的惊骇。
他显露在明镜表面般的只有一张惨白诡异的孩童面孔,在与乌鹊一起排查起目标位置的时候,除了检测到不断移动着的目标之外,也通过他的特殊发现一直躲在暗处中的福生二人。
通过乌鹊放出的迷宫鬼将周围环境悄悄改变,再由他于设置好的出口放上陷阱,只等对方入网即可。
在已有的情报中,对方有意展露自己玄门的身份,但手法又不像是道门中人,从这一点入手,排查范围虽然依旧很大但也有了一定的方向。即,可能是魔人以及被玄门针对过的妖族修士。
地府对待这两方势力的态度还是趋向于和缓,主要也是当下形式的问题,西北那边成立的魔人王国虽说尚未公开,但以情报著称的夜巡鬼王部下岂会不知,而河东道的妖族到底是南方妖国的人还是北边那个刚拿下王朝两洲之地现在风头正盛的煌国武皇麾下,这些都尚不能由他们自作主张。
所以,在商讨对策中,乌鹊和他最终决定动用一件特殊申领的物件困敌,并将这次行动所有的黑锅都甩给对方,把人留给朝廷方来处理,这样也就不至于破坏地府在各方之间的平衡。
只是,这一切看似都很完美,唯一没预料到的是这神秘的来客可能拥有超出他们想象力之外的恐怖实力。
那件由娘娘亲自祝福过的方形琉璃内部出现了密集的小点,那些水泡般不断涌现的小点将细致的空间切分出不同的区域,而在灵力的加持下,空间内部出现的裂缝不断缝补愈合,于是,呈现给人的视觉效果就是,方形的透明琉璃体内,不断有雪白的气泡涌出,这些气泡在出现的一刹那又会突然的消失,继而又出现,循环往复。
现实中,被单独抽离出的那个街道前的一角内,膨胀成无数血团肉块的怪物,挥舞着身上金属般的骨骼,那些骨头以极致的速度击打在周围无形的墙壁上,骨头在接触到仿佛透明的墙壁时似乎因为承受不住这份力而断裂或崩解。但这些碎裂的部分又总是会被更多的血团所包裹,从而一条新的被锻造的如同利剑般锋利的骨刃继续砸在同一面墙上。
伴随着极致的剑意剑气,周围燃气了血红色的浪潮,猩红的风刮起的同时,似乎带来了漆黑如同镰刀般的闪电。
一剑一念!
福生自重生后,内心似乎上了重重多的枷锁,他丢弃掉已经断裂了的子衿,丢掉过去身为人的身份,直到今天,都没敢去面对,他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在那场屠城战之后,已经彻底坠入魔道的他,跟着幽月来到一处荒山中,在那里,他见到了一直以来都想要亲手了结的那个女人,姬胧月。
于荒山上,姬胧月身披一件素色的大衣,似乎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而在她为了大计献身之前,也给福生带来了黑莲真正的意志。
“紫微选择了你作为他在人间的先手布局,而收获和代价你已经体验到了。同样,我也有一份礼物送给你,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姬胧月将身体一点点靠近,而生命也在她真正来到福生面前时,将不可遏制的走到终点。
“成为天灾,这样,你就有机会向所有肆意支配过你命运的神灵,施展你的愤怒。你师傅的死,宗族的命运,包括挚友的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可以办到。”
“而代价,仅仅是牺牲你一个人而已。这很公道不是吗?”
呼!
当四周那些透明的高墙一个接一个开始碎裂时,周围的每一个血块都开始发出颤鸣,它们被空间破碎时掀起的碎片所切割,天地间到处都在下着一场鲜红的雨。
“师傅?”
孩子窝在福生的怀里,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师傅身上的那种痛,但他能做的只有默默诵念起静心经希望能缓解他哪怕万分之一的苦。
“桃生”
孩子在听到师傅叫自己时,松开捂耳朵的手,他一脸担忧的抬起了头。
而这时,已经恢复成原来模样的张福生依旧表情和煦,他温柔的看着孩子,继而说道“念往生咒吧。”
他将孩子放下,自己蹲在地上拾起一根木棍,然后直挺挺的站在孩子身前,桃生从后望向师傅的背影他双手向前行了个抱拳礼,继而开始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孩子嗓音清亮,如夜月下的古松,他每念一句,走在前方的师傅便伸手挥出一下。
周围亡魂孤鬼,凡在此间者,皆一触即散。
水波之中,那孩童面孔的怪人在福生出阵前夕就已经吓破胆,利用自己能在光滑镜面之间腾挪的手段飞速逃离此处。
然而,一道残影似乎总能紧追不舍的跟在他后面。
“这…这怎么可能?”镜中人似乎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他脸上如同被吓坏了的孩子,接连不断的在各处水潭,镜子,琉璃,碑盏上移动,然而,那紧随其后的家伙却越来越近,正如死亡不急不缓的总是优雅来到一般。
在一处转角,他突然看到一队察觉到异样正在赶来的稽查司人员。
于是,他一个跳转来到其中一位衣着鲜亮的金属纽扣上。
正带队赶往的稽查司地方长官何西突感眼前杀气骇然。继而在他面前,一个满头乱发杀意充沛的疯子凭空出现。
这吓的稽查司众人一整惊慌,同时间,几乎所有配备了寻妖铃的队员身上,警铃大作。
“什么人?”
最先镇定下来的是队长何西,他强忍着心中的惊惧,一只手按在了腰间长刀上,一只手反拧着,上头是随时可以发射的袖箭。
此时已经起了杀性的福生只站在那站着,就足以威慑住大部分人。他嗓音低沉道“我在杀鬼,你队里有人刚刚被附身了。”
何西等人确实是察觉到那边的森森鬼气这才过来,但面前男人似乎比恶鬼更让人害怕。
几名有经验的在对话中已经悄然改变了下位置,福生默默注视着他们,并不在意这帮人已对自己呈合围之势。
其实,从双方的气势以及这人之前的突然出现上不难看出,自己这些人怕是不够对方一只手打的,但碍于官方脸面,料想对方一开始也没选择动手,于是何西便想着应该能与之沟通。
只是他刚想说上一句“壮士,不如我们先放下武器,好商好量。”结果,队内,一个手下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射出了手里的袖箭。
于是,紧张的局势被一触即发。
何西当即想要开口组织,却突然感觉胸口一紧,接着似乎就有一股阴寒的气附着在上面。
“不好!”
何西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可这时场面已经乱作一团,他只一个慌神的功夫,看见自己的几个属下被对方一脚一个送离了战场。继而,那厮提着一支滑稽可笑的木棍,朝自己奔来。
可真当这个怪物一样的家伙向你撒足狂奔的时候,那可一点让人都没有想笑的想法。
何西下意识的就要侧身避开,可对方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那简直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一直盯着镜中鬼移动的位置,凡他使用过的,无论是平静的水滴还是可以折射光线的金属,都在福生的挥击下消失的一干二净。当那家伙又打算凭空跳跃时,福生手里的木棍挥出,同时间在场的所有人身上的衣物通通碎裂。
辛辣的风刮过,在场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向着一旁蜷缩起身子,伸手护住头部蹲在地上。
一面镜子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半空,那玻璃表面四分五裂,一张诺大的人脸痛苦惊惧的跟着碎开。
福生手中的木棍如同一杆标枪直刺在那明镜中央,水波荡漾之际,一卷造型奇特的卷章从分崩离析的镜子表面被捅了出来。
继而一声低喝似恶虎咆哮,他低声吼道“破!”
木棍上,鲜红色的血如同一群嗜血的蚂蚁,蜂拥而至。
伴随着惨叫声,众人睁开眼,除了一地狼籍外,再无那人的身影。
“快,向上面请援,说西街出现大量怨鬼以及不明身份的魔人,让总部派人来调查!快去!”

另一边,在追逐尔丹青的乌鹊突然不可遏制的向北边看去,他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着,继而浑身颤抖了下,他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他,他不是已经死了?”
身后,松鸦呼扇着翅膀,在月华下,他的身形暴露在众人视线里,即是标杆也是诱饵。
“撤!这件事回去向秘首大人禀报!”乌鹊第一时间对着自己的同伴喊道,而前方不远处,一团灰白色的影子此刻姗姗来迟。
“明魇和玄鸾呢?”那灰白色的雾气似乎并不稳定,在途中几次散溢差点聚不拢形态。
乌鹊的身子已经半数融入黑暗。
“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不能再有人员上的损失。”
松鸦依旧站在最高点上,他冷眼注视着位于另一处战场上那个令人恐惧的敌人,此时的他,眼眶欲裂。
“明明,只要再拖一会儿…该死,明魇,你这没用的东西,真是该死啊!”
位于他腹部的伤势在妖族和鬼修的强大愈合能力下已经痊愈。
从刚刚那人处理掉明魇以及附近纠缠的怨鬼后,没第一时间对他动手,反而是去追拥有两卷百景图的尔丹青就可以看出,对方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这即将到手的仙缘在此刻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离自己远去,松鸦没有哪一刻能比得了现在的愤怒情绪。
“张福生…不,应该没错,可这怎么可能?官将首亲自领队不算,还引下天雷,这怎么可能还活着。也许是被人假冒的。”
那头,乌鹊已经提前撤退,而一旁姗姗来迟的小灰则催促着让松鸦赶紧跟上。
眼看对方即将和那拥有两卷画册的尔丹青碰上,松鸦决定,再堵上最后一把。
“把你身上的物件给我。”
松鸦来到尚未撤离的小灰身边,后者则一脸惊愕道“你不要命啦?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回去之后自有秘首禀报上头派其他组的人过来。”
松鸦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小灰看着他胸口尚未完全合拢的伤疤,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将怀里他去申领的那件物品递交给对方,并叮嘱道“只能维持一柱香。”
松鸦面无表情的接过那件似乎是针一样的东西,他从同伴的身边经过时,对方说道“不管怎样,先活着回来。”
飞到半空中,松鸦的身子明显顿了一下,在小灰的视野里,松鸦悍不畏死的前往那处战场,即像是一个想挽救一切的英雄,也像是有着必死之心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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