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河边有两头骆驼正在饮水,歇脚。
河边,石头上,坐着头发凌乱的辽东巡抚王化贞。
毛文龙及随行士兵很随意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们好不容易逃出广宁,逃到了距离广宁五十里的闾阳驿。
都已是精疲力竭,再也提不起力气走路。
却见一个明军士兵连滚带爬、惊魂未定地跑回来。
他一见王化贞,就大声地叫起来:“巡抚,巡抚,不好了,出事儿啦!”
王化贞见他神情慌张,急忙问道:“快说,什么事?”
“巡抚大人,不远处来了一支兵马,远远望去烟尘四起。属下瞧不真切,就逃了回来。”
那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从哪个方向来?”王化贞惊讶地问。
“西南方向。”
“西南?奴兵应该没这么快才对,难道是……熊经略!”
一听到“熊经略”三个字,随行的明军士兵都竖起了耳朵。
相比于王化贞的无能,熊廷弼要靠谱得多。
至少不会带着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
王化贞想起自己以前和熊廷弼作对的往事,心生惭愧。
正准备下令前往。忽然,他看到远处一片扬尘,人影晃动。
毛文龙等明军将士慌忙起身,却仅此而已。
他们实在跑不动了。
扬尘散去,原来是明军的骑兵,在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带领下,正朝这边驰来。
毛文龙马上反应过来,高兴的嚷道:“经略,是熊经略。巡抚大人,熊经略来接应我们。”
将士们欢呼雀跃,终于不用四处乱窜。
看清熊廷弼的脸庞,王化贞此时才想起来自己这模样,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想洗把脸再相见。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此时,熊廷弼也看到了他们。
他奋力挥舞着马鞭,拍打几下坐骑,飞快的来到王化贞面前,翻身下马。
一瞧见王化贞狼狈的模样,熊廷弼登时哭笑不得。
广宁几万明军,如今只剩下这些残兵败将,怎不叫人心痛万分。
更令他感到意外的事,前些日子还趾高气扬、完全不听调遣的王化贞,居然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随后,王化贞爬了过来,抱着熊廷弼的大腿失声痛哭。
“呜呜呜……呜呜呜……”
王化贞一边哭,一边把广宁丢失的全过程,告诉熊廷弼。
熊廷弼登时如五雷轰顶。
完了,全完了!
本来还想着情况再糟糕,毕竟来的人不是努尔哈赤,自己还能赶赴广宁,和王化贞一起死守广宁。
到时,杨承应在金州,自己在广宁同时牵制住后金两路大军,迫使后金军最终无功而返。
结果这么短时间,广宁就成了这副模样。
再想想鼎力支持王化贞的叶向高、张鹤鸣、王在晋,不由得悲从心来。
“哈哈……哈哈……”
熊廷弼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六万大军一举收复辽阳,而今六万大军何在?”
王化贞一听,哭的更凶了。
“哎,完了,辽西彻底的完了。”
熊廷弼灰心丧气的说道。
王化贞问道:“熊经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熊廷弼仰天长叹,道:“现在只能保护辽西百姓,全部撤进山海关内,以使他们不遭受奴兵的屠戮。”
“撤退到山海关?那……那辽西岂不是……”王化贞慌了。
“如今我麾下除了山海关五千士兵,只有右屯几千兵,别说收复广宁,连守住辽西都不能够。”
熊廷弼眼含热泪,环顾辽西热土,最终眼睛一闭,热泪从脸颊缓缓滑落。
撤退!
熊廷弼把麾下士兵交给王化贞,让他断后。自己则组织辽西百姓往山海关撤退,撤退前焚烧粮草,坚壁清野。
一时间,辽西之地大火纷飞,到处是百姓哭泣之声。
无数百姓抛弃故土,随明军踏上未知的路途。
监军高邦佐此时已感到非常绝望,没有追随军民去山海关,在辽西自缢而死。
辽西军民撤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在广宁的代善和黄台吉耳中。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黄台吉兴奋地道:“我们正好率军往西,趁着辽西混乱,一举夺取山海关。”
山海关是入京的咽喉要塞。
拿下山海关,富饶的京畿地区就在眼前。
代善有些心动,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我军兵少,如果攻克不了山海关,粮草又用光,就麻烦了。”
黄台吉劝道:“用兵之道,在于一个‘博’字。赌博,这两个字用在这里似乎不好听,但是没有比它更适合描述现在的形势。
只要我们拿下山海关,牢牢的守住它。
明国的皇帝便寝食难安,不得不消耗大量的钱财防御我们。
到那时,明国会越来越虚弱。”
经过黄台吉这番劝说,代善有些心动了。
可他不敢做主,想先汇报老汗王知道,请老汗王定夺。
黄台吉又劝他临机决断,来回请示太耗时间,黄花菜都要凉了。
代善还是有些犹豫。
这时,岳讬快步入内。
“阿玛,八叔,大汗有信来了。”
“快,拿来我看。”
代善接过岳讬递来的信,看过之后,整个人都蒙了。
“怎么会是这样?”代善自言自语。
“二哥,大汗信里说什么?”
这本来不应该问的,黄台吉瞧出二哥看过信后有异样,才开口。
代善道:“父汗在金州吃了大亏,几次攻城都以失败告终。旗丁死伤惨重,来信询问我们这边情况。
如果我们拿下广宁,他立刻撤军来与我们汇合。”
“父汗打了败仗!”黄台吉一脸震惊。
要知道,努尔哈赤麾下统帅的是两黄旗,两蓝旗,以及李永芳的火器部队,那都是百战精锐。
居然死磕新城没拿下。
这还不算什么,连敌人的死亡记录都没有。
大军要搜杀复州等地的山贼,算是此战的军功。
“敌人的城池是铜墙铁壁?”
岳讬不相信:“凭借我们的攻城能力,会拿一座新城没办法?”
代善解释道:“父汗在信中说,对方城墙上摆满了威力强劲的火炮,以及大批量的鸟铳和劲弩。
我军从远到近都要挨打,好不容易摸到城墙根,又遭遇敌人的油和火攻。”
岳讬是领教过杨承应的厉害,听到这些,信了三分。
黄台吉的注意力则完全放在火炮上面。
威力强劲的火炮?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