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神都。
皇帝大殓入葬后,两大集团斗争愈发激烈。
今日是朝臣日,中枢臣子们汇聚皇宫正殿,商讨新帝人选。
新帝登基是大事,事关国运,所有致力于发展好乾元的中枢大臣都来了。
正殿内外,身着戎装的羽林军负责安全护卫。
众多臣子望不到的殿外顶端,羽林军左卫长燕笪高高站立。
他锐利的目光像是鹰眼一样,俯视着整个宫殿。
三品气息雄浑内敛,无人能逃脱他的眼睛。
大臣们依次走进殿内。
随后很自觉的分成了好几派。
拉帮结派是人类活动的基础属性,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自己的圈子。
朝中当官也一样,有和自己政治主张一样的官员,便能走在一起,坐下来谈谈话,有反对自己政治主张的,便视若仇人,一有机会便投石下井。
朝中,新帝尚未登基,大臣们党派差异更加明显。
主要可以归结为四类。
一是以大将军为首的武官群体,二是以右丞相为首的文官群体,三是以荣太尉为首的宗门贵族群体。
四是以司礼太监王宪为首的内侍集团。
此外还一些零散的群体,基本没有说话权,不值一提。
新帝登基之前,神都内外暗流涌动。
一个多月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因此丢了性命。
如今大臣们集聚一堂,就是要将此事深入推进。
除了内侍之外的另外三个群体,如今都以认定了“立长为尊”的亘古道理。
吉日在即,宗庙之法不可废,“国不可一日无主”的论调喧嚣尘上,滚滚大势之前,已非人力可以阻挡和改变。
这一日,朝中大将军杨铭为首的武将重臣,全都身着甲胃,步态开阔,剑履上殿。
一入朝堂,王宪为首的内侍集团便向杨铭开喷。
“大将军为何手持利刃入殿,莫非也想学万平贼行逆?”
太监讲话声尖锐,一开口就是扣上一顶大帽子。
杨铭被扣了帽子后,心中恼怒,脸色却是如常,反唇相讥道:“听闻宫中有妖孽作祟,我身为大将军,上诛妖邪,下诛鬼魅,带把剑怎么了?我说了我要捅你吗?”
什么,还想要捅人?
杨贼何其猖狂?
王宪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道:“宫中皆是先帝嫔妃,亦或者皇子公主,哪来的妖孽?大将军何出此言?”
“这宫中人,将来可是有人要成为我乾元新帝的,大将军所说妖孽,是否也包含其中呢?”
王宪长期在宫中争权夺利,口才极佳,几句话说的杨铭无言以对。
杨铭只能不停的冷笑,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边上有人看不下去了,右丞相宇文佋上前一步,朗声开口:“帝座天定,岂可人言?今日本朝大臣集聚,奏请‘无上天元神尊’,绝非一家一言便可妄议天座定论。”
宇文佋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但在朝中威望极高。
尤其是天子驾崩之后,朝中上下的不少文臣士子,都以宇文佋为首。
宇文佋一开口,无论是杨铭还是王宪,都不说话了。
说到底,杨铭和王宪是有实权的人,但宇文佋才是可以让天下读书人闭嘴的人,没有宇文佋的支持,两人将来无论是推举谁为皇帝,必然会遭到一番口水仗。
和读书人打交道,一定要避免口水仗。
这是大家的共识,因此两人都给了宇文佋很大的尊敬。
宇文佋此前态度不是特别明晰,似乎是支持‘立长为尊’的说法,但似乎又对先帝内侍口传的‘贤者为先’感到兴趣。
他不轻易表态,文臣的存在感就不是很高。
有部分的文臣投奔了杨铭集团,认为大将军杨铭所说的是正统,是更应该得到支持的一方。
但今日宇文佋在场,他没有机会再顾左言他,必须要进行表态。
因此等宇文佋讲完之后,杨铭灼灼目光看向宇文佋,开口道:“宇文丞相是三朝元老,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驾崩月余,而我乾元还未定下新君,此事若是写到青史上,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宇文丞相说说,这新帝该如何立,该力谁?”
杨铭根本不管宇文佋所说的‘奏请无上天元神尊’一事,这事只是新帝登基之后的必备流程而已,岂能作为理由?
宇文佋想要从此事中脱身,保持他超然物外的数朝元老身份,但杨铭却偏偏不愿意让他脱身,非要让他下定论。
用的言语也非常巧妙,青史留名,黑历史传万代。
这种事情是最让读书人在意的事情,因此文臣之后,很多人脸色都变了。
殷殷目光看向了宇文佋,想要从宇文佋的身上得到信息。
宇文佋瞥了杨铭一眼,澹澹道:“纵观我朝诸多皇子,老夫以为,当择其一人为有道有德有才之新君,促使其恭俭有制,勤政爱民,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
读书人一讲就是一大堆。
讲的话杨铭又听不太懂。
王宪则忍不住露出喜色,听宇文佋的意思,是要立“有才之人”,而“有才之人”,便是之前他一直主推的二皇子。
大皇子虽然年长,但在先帝口中,无人君威严,这是硬伤。
果然,老匹夫还是跟着皇帝走的,不会轻易改变皇帝的意志,这是他们文人安身立命的关键所在。
杨铭集团里的人,则纷纷脸色大变。
宇文佋临阵倒戈,转向内侍集团?
都三朝元老了,如此不爱惜羽毛,要与太监同流合污?
他们不敢相信这一幕,望向宇文佋。
宇文佋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最后总结道:“故而,老夫以为,大皇子性宽和,寡言语,素有大志,实乃乾元明君。”
宇文佋表态了,支持大皇子。
与众多老臣文臣一样,宇文佋最终选择的还是立长为尊。
虽然说了一大堆,但不外乎就是这四个字。
柳暗花明又一村,杨铭顿时大喜。
而殿上的王宪则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毫不客气的冷笑道:“原来宇文丞相也准备忤逆先帝遗志,这满朝文武,竟无一忠臣吗?”
他一脸的失望,彷佛是听到了先帝遗诏一般。
底下人听了,不由地有些内心动摇。
先帝余威还在,如果真如这太监所说,先帝是准备立二皇子的,那他们这些人在这里非要立大皇子,不是欺君罔上吗?如此大逆不道?
杨铭当然不能任由王宪带节奏,他开口怒骂道:“你口口声声说先帝遗志,你把先帝遗诏拿出来我就信你。”
王宪冷笑道:“先帝病重,哪有力气写下遗诏,他是口述给我听的。”
“放屁,先帝正值壮年,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此事老夫还没调查清楚呢,你这妖人又再此妖言惑众,真当我手中剑不利呼?”
杨铭说着说着就急了,武夫的脾性冒上来了,开口乱喷。
他言语粗鄙,王宪哪里被人这般侮辱过,顿时也是红了脸,七窍生烟。
两人就在这正殿中开始对骂,骂多了,杨铭真的准备把剑。
幸得边上的秦虎等人拦住,才没让杨铭直接冲上去。
而王宪身旁的太监们也团团围拢,还有诸多他控制的羽林军,拔刀拔剑,冲进了正殿之中,一个个面露森严的杀气,来意不善。
“王宪,你敢擅杀先帝大臣?”
杨铭见到此景,反倒是来了精神,一把推开了左右的秦虎等人,开口给王宪扣大帽子。
王宪没准备擅杀大臣,这些羽林军都是他用来守卫皇宫的。
只是现在两人吵的太厉害,动手动脚甚至到动刀。
因此惊动了殿外埋伏的羽林军,他麾下小太监一挥手,羽林军全都涌入正殿,把众多大臣团团围住。
那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全都冒着冰冷无情的寒气。
王宪看着惊慌失措的群臣,第一次感觉到,生杀大权似乎尽在他一人掌控之间。
现在只要他一声令下,谁若不服,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