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风之花雨
小竹对“铺面”的要求远远超出了李含章的预期。
前店后宅、位于闹市、可以经营,还要能住下三十几人的“铺子”。
显然不是李含章随便找几个江湖朋友就能搞定的。
李含章没法,只能现找。
两人于岳州最大的坊市里一阵乱逛,合适的铺面倒还是找到几处。
试着询问一下,不是遭人白眼就是受到讥嘲。
毕竟李含章和小竹的打扮实在不像个有钱人。
别说盘下铺面,连铺面里卖得东西都买不起。
态度好点的,暗示自家的东主并不差钱。
态度差点的,不乏调侃甚至调戏万容玉。
一圈转下来,李含章感觉自己好没面子,憋了一肚子火。
忽然听见头顶上有人唤他,循声抬头,眯眼一瞅,顿时喜出望外。
居然是张星火那小子。
张星火坐在斜对街的茶楼二楼临窗招手,嘴角含着一抹欠打的笑。
李含章不及多想,拉着小竹直奔茶楼。
人还在楼梯上,声音已经咋咋呼呼传上去:“你这死鬼,最近死哪儿去了……”
话语顿停,却是看见张星火与两位姑娘同席。
坐在张星火身边的居然是久未见面的黄宛如。
坐对面的是个妙龄少女,鹅蛋脸、大眼睛,样貌甜美,气质出众。
予人一种娴淑的感觉,正认真打量他。
这眼神,明媚勾人,李含章的心湖略起波澜,定定神笑道:“嫂子你怎么来了,火折子你也是,嫂子来了,你怎么不让我去接船呢!哼哼!”
黄宛如被风沙当成了人质扣在身边,一直保护的很好。
哪怕同船,李含章都未曾见过。
自然吃惊。
黄宛如不是留在江城吗?怎么突然到了岳州?
还有些吃味。
以他和张星火的关系,黄宛如到了岳州,居然连说都没跟他说一声。
黄宛如见他一口一个嫂子,不禁脸热,红着脸唤过李含章,向对面的圆脸少女介绍道:“他就是你三哥的好兄弟,刚才跟你提过的。”
圆脸少女抱拳道:“原来你就是跟我三哥齐名的飒沓流星李马快啊!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以后就叫你含章哥哥好不好?”
李含章暗赞人甜声美,张星火这小子不愧是世家子弟,家里妹妹这么知书达礼,忽然转念,面露迟疑之色,欲言又止。
他勐地想起来,张星火和家里的关系非常糟糕。
张家曾不止一次想抓张星火回去,不乏下杀手。
张星火和黄宛如整天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他隐约猜到原因,只是从未说破。
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妹妹,还堂而皇之共坐一桌?
张星火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我胞妹星雨,行九,你可以叫她九娘。如今她是三河帮渝州分堂的执剑,早先去江陵公干,抽空来岳州看我。”
胞妹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在他的主持下,蒲桑和黄彦豹双双殒命。
风沙与他心照不宣,立时放黄宛如自由。
小别胜新婚,他这些天什么都顾不上,就陪着黄宛如起腻了。
要不是张星雨突然到来,别说出门,他甚至连床都不想下。
“她是你胞妹?”
李含章眨巴眼睛,左右打量,忍不住道:“你行三,她行九?你爹还真能干。”
张星雨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与张星火相差四五岁,居然差了六个排行。
也就是说,张星火的父亲在四五年内起码生了六个。
小竹听张星雨是三河帮执法,本想问问她认不认识风沙,结果被李含章抢了先。
听完李含章的话后,她对李含章的关注点倍感惊奇。
不愧是李含章,居然从人家兄妹的排行联想到人家父亲多么能生。
这是何等跳跃的脑袋,她感觉自己完全跟上不上趟。
张星火澹澹道:“他女人多,人也闲。”
他显然不想在这话题上纠缠,好像才发现小竹一样招呼道:“这不是潘小姐吗!上次见面还是在潘府,当时不方便打招呼,你是不是埋怨我了?”
当时张星火态度极其冷澹,当头浇灭小竹见到故友的喜悦,确实偷偷抱怨来着,结果张星火直接这么一问,她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说没有。
待李含章和小竹入座,李含章迫不及待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看见我了?”
“是啊!”
张星火笑道:“你怎么会跟潘小姐出来逛街,还无头苍蝇似的满街乱窜?”
李含章赶紧把夏冬托付他帮小竹找铺子的事简略说了。
他实在没辙了,想让张星火帮忙想办法。
又不肯主动相求,只希望这小子乖觉伶俐,最好哭着喊着非要帮他的忙不可。
张星火歪头道:“就这?”
“就这?”李含章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人都快跳了起来:“要不你去试试?”
畅想中文网</a>
张星火笑了笑,伸手指道:“你就去对面那家,进去报说你是武平军行军参谋,我保证不出三天,那间店铺就是你的了。”
“你看我像傻子吗?”
李含章嗤嗤笑道:“你也当过武平军的行军参谋,要不你去试试?”
张星火耸肩道:“夏姑娘是拜托你,又没拜托我。”
李含章挑眉打量他几眼,凑近道:“这是什么道理,你跟我讲讲。”
虽然张星火总是爱说些人听不懂的话,不过作出的判断十有九准。
经验告诉他,就算张星火语出惊人,听着像玩笑,事实证明,通常并不是玩笑。
张星火含笑道:“口说无凭,你先试试行不行,我再跟你说道好了。”
李含章坚决摇头,坚持道:“你先说,听着有道理我再去试试不迟。”
他了解张星火,这小子就是好郎怕缠女的典型。
只要缠着不放,为了尽快结束麻烦,这小子绝对没耐心卖什么关子。
我赶紧说完,你赶紧滚蛋。
张星火果然解释道:“蒲桑和黄彦豹死了,如何被杀,被谁所杀已经不再重要,目前紧关节要的是岳州防御使,岳州刺史由谁来接任?洞庭武平舰队谁人接手?”
李含章皱眉道:“这跟找铺面有什么关系?何况武平军早就跟我没关系了。”
“别忘了这里是岳州,你曾以王魁的亲信,武平军行军参谋的身份搅起过风雨!你说没关系人家都不信。如今岳州和武平舰队群龙无首,朗州军的态度至关重要。”
张星火正色道:“就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你的大腿都还是有人争着抢着抱呢!何况只是区区一间铺面而已,就当肉包子打狗了,就算有去无回了,那又如何呢?”
如今岳州,不知多少人和势力惦记着岳州防御使、刺史的位置!
其中有两个关窍,一是中平方面地正式任命。
毕竟岳州名义上属于中平。
另一个是朗州军不会反对。
没有朗州军认可,就算强行上去了,跟下油锅没有任何区别。
李含章听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结巴道:“你,你这不就是骗吗?”
忽一转念,一脸不善道:“等等,你小子嘴真欠,骂谁是狗呢?”
张星火回了句:“你觉得是谁就是谁。”
李含章气得暴跳如雷,跳起来要打人。
张星火哑然失笑,张星雨则按剑欲起。
别看她嘴上叫着含章哥哥挺亲热的,真打起来,自然帮亲哥哥。
黄宛如赶紧拉住她的胳臂,小声道:“他俩见面就掐,没事的。”
她只顾着拉住张星雨,忘了去拦李含章。
小竹更是手足无措。
她跟夏冬更熟一些,跟张星火和李含章还没有熟到完全了解的程度。
李含章跳起来后发现没人拦他,凶巴巴扭头道:“你们怎么不拦我?”
张星雨不禁无语,她还从来没见过能把这么软的话说得这么硬的人。
忽然有些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会跟自己的亲哥哥玩得来了。
可能正因为两人都是怪人。
李含章下不来台,觉得颜面无光,眼神乱扫,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余光扫到楼外街上,整颗脑袋忽然正过去,讶道:“他怎么也来了?”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一齐看往街上。
风沙正坐着轮椅,从街那边施施然过来。
推轮椅的是个貌美如花的娇俏少女。
看装扮明显是个少妇,正亲昵地往前倾身,嘴唇都快贴到风沙脸上了。
正跟风沙有说有笑,目光含羞带喜,两颊嫣红,娇艳动人。
轮椅左手边是一个身段曼妙的女郎,容貌婉娈,风姿嫣然。
小竹不久前见过一面,正是代风沙送她煤精印的风驰柜坊的主事绘影。
右手边那个俏丽妩媚的少女她更眼熟,正是终日跟在风沙身边的绘声。
当时风沙介绍过,说两女是亲姐妹。
如今左右对比,容貌只是略微相似,身材气质则梅兰竹菊,各擅胜场。
三女形成“品”字,把轮椅围在当中,引得行人纷纷缓步,频频注视。
多是羡慕的眼神,当然也不乏嫉妒恨。
小竹噘嘴瞧着,心里泛酸。
张星雨眼神亮闪闪的,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约哥哥在这里见面。
她是通过剑侍的姐妹打听到主人下午与人有约,就约在这附近。
所以才特意找到这座视线良好,可以将整条街尽收眼底的茶楼。
没想到午时还未到,主人就来了。
心里琢磨怎么跟与主人撞见,还不能太刻意了,“恰好”最好。
忽听后方的包厢里有个女声叱道:“好个登徒子,真不知羞耻。”
一个低沉的嗓音随之道:“住口。”顿了顿,又道:“该走了。”
很快,一男一女两个人从包厢走了出来。
男子文士打扮,少女扮成书僮,偏偏都带着江湖人常戴的垂纱斗笠。
顿时吸引了张星火、李含章和张星雨的视线。
江湖人对会武功的人非常敏感,其体态步伐不是靠衣着就能掩盖的。
尤其距离还这么近,会本能的戒备。
少女凶道:“看什么看。”
男子扯了她胳臂一下。
少女立时闭嘴。
不过,透过蒙纱,依稀可见依旧瞪着凶巴巴的眼睛,显然并不服气。
男子盯着张星火抱拳道:“兄台一番高论,着实令人佩服,可惜鄙人有事在身,还望日后有缘相见。”
张星火和李含章相视一眼。
心知刚才他们的对话被人家听到了。
张星火不禁懊悔。
他最近陪着宛如,当真松懈了。
完全没有留意身边有没有碍眼的人,比如这对男女。
刚才跟李含章那番分析局势的话,着实不方便让外人听到。
如果传到某些有心人的耳朵里,恐怕会惹出不小的麻烦呢!
念头一转,顿生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