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风之花雨
梁记粥铺。
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哪怕现在正值饭点,铺内也就四个人,分别坐了两桌,都在角落里。
彼此两两相对,似乎谈笑风生。
几个人的着装看着还算朴素,如果仔细打量的话,仅是样式朴素,其实质料上佳,身上大多还佩戴着一些看似不起眼的零碎。落在懂行的人眼中,非比寻常。
其中一个中年人拇指上戴着个纹饰繁复的湛碧扳指,绝对称得上价值连城。
四人看见风沙,神情各异,态度不一而足。
有疑惑、有警惕,甚至不乏敌视,唯有一个蓝袍人含笑颌首。
风沙不动声色地颌首回礼,然后径直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四个人他认识三个,在七夕宴上见过面,都是百家中人。
戴扳指的中年人乃是司星宗的高层,他拇指上的扳指其实不是扳指,乃是术算之器。
其上设有七道转簧,每一道上刻有七个符纹,七七四十九,转起来便可演算星轨,也可以用来加密解密。
他对面坐着一个气度雍容的儒袍老者,这位儒袍老者乃是儒家的高层,毫不掩饰自己对风沙的敌意。
那位含笑的蓝袍人则是道门的一位散人,与这位散人对坐那人长髯方面,一脸官相,目光警惕,应该是北周的当朝高官,风沙并没见过。
粥铺的掌柜见到风沙同样相当意外,迎上来道:“青娥姑娘倒是吩咐过了,不过风少似乎来早了点。”
风沙轻声道:“临时有点事。”
掌柜神情一凝,郑重地道:“明白了,还请稍坐。”
风沙要了碗粥,坐在角落里稀喝干等,目不斜视,更不乱听。
铺内另外四人还是心照不宣地接连离开,很快铺内仅剩他一个客人。
掌柜去门外扣了待客的牌子,甚至上了门板。
过了很久,郭青娥由后方掀帘而入,掌柜看了风沙一眼,掀帘而出。
风沙起身迎道:“是不是打搅你修行了?”
郭青娥拿奇异的眼神打量他:“什么事能让你抛下宫大家?”
风沙请她坐下,道:“说来也巧,就在你离开不久,我遇上了柴家的小姐,柴家人居然敢打破禁忌跑来汴州,你说奇怪不奇怪。”
郭青娥脸色凝重起来,半晌没有言语。
风沙盯着她无暇的玉容看了好一阵,问道:“看样子,你似乎不知道,又似乎知道点什么。”
郭青娥十分犹豫地道:“你说的情况很重要,一些本来让人不解的事情能够说通了。可惜青娥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起码暂时不能,否则无异于背叛隐谷。”
风沙点头道:“可以理解,我不逼你。”
郭青娥凝视他,柔声道:“永宁希望你明天不要参加开封府典礼,好吗?”
风沙愣了愣,脸色开始阴晴不定。青娥代表隐谷,永宁代表本人。
换句话说,隐谷希望他参加开封府典礼,郭永宁本人不希望。
不管缘故为何,起码说明明天将发生一些大不利于他的事情,而且恐怕跟柴家人,甚至柴兴有关。
风沙思索半晌,定神道:“既然你不想让我去,那我就不去。”
郭青娥起身道:“我目下尚有事在身,不能陪着你了,望飞尘好自为之。”
风沙心事重重地点头。
出了梁记粥铺,去到两街开外,有两辆马车在附近巷内等候。
绘声带着两名侍剑,装作小姐带着丫鬟逛街,见主人神思不属地行来,以为主人跟郭青娥不欢而散,本有事情要禀报,又不敢张嘴了。
风沙走过一整条才回过神,转目扫视一圈,疑惑这是哪里。
绘声一直偷眼瞄着主人,忙道:“婢子让马车跟上了,主人现在想去哪儿?”
风沙唔了一声道:“瞻云馆。”他感到危险将近,需要尽快见到云虚。
上了马车之后,绘声从暗格取出冰鉴,又从冰鉴取出冻好的果浆,给主人斟满。
风沙下意识地接过杯子尝了一口,入口清凉香甜,不是茶也不是酒,不由一愣,问这是什么。
绘声不知道主人喜欢还是不喜欢,心中不免忐忑,壮着胆子说了。
原来这是汴州夜市上最近兴起的饮品,就是把冰碾成粉碎,然后浇灌果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蜜浆盖雪。
她曾经跑去夜市耍乐,倒是尝过几次,觉得很喜欢。
她手上当然不会缺少冰块,更不会缺少时令鲜果,所以仅以冰块镇冻纯粹的果浆,远比夜市上卖得那些又兑冰又兑水的果浆香浓多了。
之前仅是自己享受,最近才给主人备上。
道理很简单,每次她跑出去玩,都是借着替主人办事的名义。
以往倒还无妨,根本没人敢告她的状,奈何最近马家姐妹和纯狐姐妹似乎都不像原来那么听招呼了,她不得不防上一手。
如果以后有人借此向主人告状,她就有了合适的借口解释过去,足以让告状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风沙本来心事重重,闻言忍不住失笑,直接将一整杯凉饮直接灌喉,然后砸吧着嘴笑道:“易夕若真是穷疯了,什么钱都不肯放过。”
果浆没什么,从来都有,冰镇果浆就麻烦了。
除开冬季,想要冰块必须冰窖。
维持冰窖,花费巨大。
各大酒楼、各方会馆,豪门巨贾的府上自然是有的,绝对落不到民间。
这种冰镇的饮品能够在夜市上兴起,说明寻常百姓不仅能够买得到,而且能够买得起。进而说明有人彻底开放了城内的冰窖,如此才能够大量供应。
当然只有负责所有冰窖事务的冰井务能够做到。
易夕若等于是拿别人家贮藏之冰,给自己赚钱。
不得不说,这小妞赚钱真特么有一手。
绘声当然想不明白这果浆跟夕若姑娘有什么关系,见主人似乎很喜欢喝,提着的心儿立时安定了,赶紧挤出讨好的笑颜,又给主人斟满一杯。
风沙这次没有吞杯,仅是小抿一口,向绘声道:“好久没陪陪云虚了,你说她会不会生气?是不是应该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最近他多是陪着宫青秀、易夕若,甚至彤管,几乎没有去见云虚,寥寥几次,也是在其他的场合巧遇。
这背后当然有着种种缘故,绝不是因为个人的感官。
最关键的原因是他最近正在设局,打算从云虚手中夺回掌总的权力,所以能不见就不见,免得节外生枝。
这一陡然跑过去,还真有点心虚。
绘声哪敢掺和主人和柔公主之间的事情,奈何主人问起,她又不敢不答,小心翼翼地道:“主人事务繁忙,公主应该可以理解。”
风沙没好气地道:“什么繁忙不繁忙,这种借口说得过去吗?”
“那个,那个。婢子刚才得到消息,赵仪正在勾栏客栈等着主人回去呢!”
绘声是打算能拖就拖,最好拖到别人侍奉主人的时候再去碰这个爆竹。
风沙脸色剧变,寒声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刚才不说?”
绘声吓得一个哆嗦,一下子伏到地上,一个劲地发抖,拼命的求饶道:“婢子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灭打瓦尼寺的时候,她曾经奉主人之命,拿着鸡毛当令箭,好好地刁难了赵仪一通,所以一直没把赵仪当回事。
加上刚才见主人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打算先把主人哄开心了再来说话,免得她遭受池鱼之殃,没曾想主人会发这么大的火,顿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