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本来想跟伏剑谈谈安置那批渤海奴隶的事,没曾想明教居然鼓动闽商会馆的教徒造张馆长的反。
于是这个嘴更不好张了。
相比与三河帮关系良好的闽人,大批渤海人加入三河帮存在很大的隐患。
比如,他们要求三河帮全力支援渤海抗击契丹怎么办?
如果伏剑不同意,烈叶来个登高一呼,也像明教一样,鼓动渤海人造反怎么办?
另外,渤海人虽然勇猛,但是大多不善水性,与主营水运的三河帮真的不搭。
如果伏剑收留这批渤海人,对她和三河帮的弊远远大于利。
风沙不禁头疼,暗恼明教在这时给他添乱。
伏剑正好问道:“风少打算怎么对付明教?”
风沙摆手道:“这件事三河帮不要插手。”
伏剑果然不再多问,把话题扯了回来:“风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风沙苦笑起来:“本来有事,现在没了。”
伏剑也不多问,嫣然道:“没事也好,安心留下玩耍。”忽然凑近些,悄声道:“风少想玩什么?这里是快活林,虽然建设尚不完善,该有的快活应有尽有。”
风沙无所谓地耸耸肩,无所谓地道:“随便。”
就他所知,三河帮不会有什么太过分的玩意。比如杀猪馆,三河帮就不会参与,否则隐谷第一个不答应。
至多不过声色犬马之类,而且八成是从外面请来的。
比如想要姑娘就从风月场请,想看歌舞亦然,还有诸如斗鸡走狗,射覆投壶,相扑赌博等。
他现在难得对什么提起兴趣,寻常人梦寐以求,甚至连做梦都不可能梦到的享受,他几乎腻味透了。
要不是待会儿还要会见张馆长,他更想回去睡觉。
风沙的回答令伏剑十分苦恼。
她不怕风沙提要求,就怕风沙说随便。在她看来,“随便”就是兴之所至的意思。换而言之,她每一样都得准备好,方便风少随便玩。
伏剑忍不住向授衣投了个求助的眼色。
纯狐姐妹都是她送给风沙的婢女,这种可以讨好风少又无伤大雅的小事,无论如何都应该帮她一下。
授衣眨巴下大眼睛,双掌合拢,歪头贴脸,悄咪咪地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她们这些贴身侍婢都知道主人的睡眠一向很少,通常一整晚上下来,睁眼的时候比闭眼的时候还要多。
主人一向懒得出奇,哪怕大白天也经常倒着一动不动,其实是在补觉呢!
奈何这几天从早到晚都有人登门拜访,连补觉的机会都没有,实在累极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让帮主不要弄什么幺蛾子,整一间干净的房间,舒适的床榻,甚至一把躺椅就足够了。
不过看伏剑微晕的脸蛋,暧昧的眼神,显然意会错了。
伏剑走后,风沙有些无聊地翻看她案上的书折,看了一会儿便闲不下来了,取笔过来批注。
怎么说他也是三河帮的客卿,甚至还拿着一份薪俸呢!虽然他都不知道这份薪俸有多少钱,那也不能白拿不是。既然碰上了,总归还是要干点活的。
批了一会儿,外间突然传来此起彼伏地叫好声和笑闹声,久久不曾平息。
风沙被吵得不耐烦,微微皱起眉头。
绘声很有眼力价,向授衣使了个眼色。
授衣赶紧出门打听。
她刚一出门,一个瘦高个青年从廊尾迎了上来,神情复杂地盯着授衣的脸庞,试探着叫道:“是授衣小姐吗?”
纯狐姐妹乃是双胞胎姐妹,面上最大的区别在于流火左泪堂有痣,授衣右天仓有痣。当然,不面上的区别也有,而且不少,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总之,两女的模样极其肖似,很少有人能够一眼分辨出不同。
授衣微怔,旋即展颜道:“黄溪大哥,好久不见,你不是在晓风号吗?怎么来快活林了?”
虽然她们姐妹俩被伏剑单独安置培养,但是并不意味着完全不认识三河帮中人,起码对伏剑身边的人物还是很熟悉的。
黄溪曾经是她们受训密舱的护卫之一,相当长一段时间朝夕相处,彼此熟络的很。
黄溪见自己没认错人,尤其授衣居然还记得他,不由喜从心来:“我现在是快活林的副主事,帮主让我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真没想到竟是授衣小姐。”
纯狐姐妹一对靓丽姝女,性格又好,加之出身名门正派,家世也不错,父亲更是三河帮的执法,乃是一众护卫的梦中情人,没有人不喜欢。
可惜突然离开,据说被帮主派去随侍一位重要的客卿,当时大家都很难过,不乏惋惜,更不乏心碎。
黄溪托帮内弟兄到处打听,总算查到那位客卿乃是升天阁的风东主。
升天阁的名声很好,但是其东主的名声很不好,流城本地人多少能够听闻一些风流韵事。一对漂亮的姐妹花送到这种人物身边,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奈何再想深查立时惹来上头地严厉警告,只好作罢。
为此,黄溪消沉了很久,后来才渐渐振作起来,没曾想再次见到了授衣,令他倍感惊喜,又不禁百感交集。
授衣难得见到以前的熟人,十分高兴,娇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黄溪大哥。对了,外面怎么突然热闹起来了?”
黄溪道:“你还不知道吗?帮主刚刚宣布,快活林今晚开篝火宴。”
授衣心道开个宴会有什么好兴奋的,嘴上也如此问。
黄溪颇为自豪地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宴会。帮主说了,不仅升天阁和矾楼歌坊派人参演,不恨坊也会派荷官主持赌局,连教坊司都会派来伴乐配舞呢!”
顿了顿,兴奋地补充道:“那可是给皇帝老子表演歌舞的女人,你说能有多漂亮?谁不想看看?混江湖的哪见过这种场面,能不热闹吗?大家都沸了。”
平常人眼中,教坊司就是给皇帝表演歌舞的地方,不仅神秘,而且高不可攀。
除了宫宴和官宴,只有为数不多的皇亲国戚、高官显爵才有资格召来教坊司侍奉宴席,教坊司和民间的唯一交集就是每逢旬休在东西教坊举行的公开演出。
那也起码得跟朝廷官员沾上点边,才能离得稍微近些,否则只能围在外场远观。
授衣哦了一声,心道帮主哪有面子请动教坊司,明显是借用主人的面子。
黄溪忽然敛容,小心翼翼地道:“当然,她们再漂亮也没有授衣和流火小姐漂亮。”
授衣没有说话,仅是礼貌地笑了笑。
忽展的明媚,令黄溪眼睛都瞧直了。
授衣忙收敛笑容,轻声道:“多谢黄大哥告知情况,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
跟主人时间长了,做事情就会变得非常谨慎。尤其是主人交代的事情,哪怕仅是一点小事也不会光听人家说说便罢。
黄溪怦然心热,使劲地点头,不仅红光满脸,鼻息都变粗了。
授衣随之前往武场。
许多江湖人三三两两地凑在武场旁的木棚里,确实是在谈论晚上的篝火宴。
见黄溪行来,大家纷纷打招呼,不乏跑过来寒暄,显然黄溪在快活林很有面子。
黄溪被诸人簇拥,心下颇为得意,忍不住往授衣看了一眼,不仅胸挺得更高,嗓音也洪亮许多。
大家一转眼又盯上了黄溪身侧的授衣,起着哄要求黄溪介绍。
黄溪还真不知道授衣现在帮中什么职务,想了想说是纯狐执法的小女儿。
诸人肃然起敬,纷纷唤纯狐女侠,甚至还有人说什么郎才女貌之类的话。
显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授衣有些不知所措,出声解释怕越描越黑,不做声又像默认,一下子僵住了。
黄溪见授衣没有否认,心脏乱跳更甚。
授衣抽了个空子向诸人告辞,引着黄溪到了一边,轻声道:“我这便回去向主人禀报了,黄大哥你不要多想,好生保重呀!”
说罢,翩然而去,倩影袅袅,空留余香。
黄溪愣了一会儿才回神,心中蓦地一沉,心道:“主人?什么主人?”越往深想越不敢想,不禁失魂落魄起来。
房内,授衣将所知禀告给主人。
风沙失笑道:“好个小丫头,拿我当幌子给快活林刷面子。”
他停笔想了想,颌首道:“倒也合适。给张馆长惹了麻烦,赔礼是该隆重点。对了,佛门不是有个金刚护法跟明教关系密切吗?叫贺贞给我破了他的金身。”
除了道歉,还要给张馆长出头,更要帮忙平事,否则实在对不起人家一直以来的倾力支持。
他从周宪那里得知佛门的金刚护法李天王其实是明教的十天大王,但是可以装作不知道。
明教没法把此人的真实身份摆到台面上,所以只能干吃哑巴亏。
总之,明教跨线一步,他不仅要还以一步,还要一步多一点。
不让人家知道疼、发现亏,怎会有止步之效?
绘声问道:“什么时候?”
风沙低头写了张字条,仔细地印上自己佩徽,随手丢出道:“张馆长到来之前,我要听到那个金刚变成废铁的消息。”
绘声双掌捧住飘来的字条,战战兢兢地应是,而后出门。
一出门她就嘚瑟起来了,胸挺得像海风吹动椰子树上两颗高高的椰子,屁股晃得像一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甩动着鲜艳的尾羽。
好像手中捏得不是一张纸条,而是一把生杀予夺的宝剑。
事实上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