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风之花雨
天光蒙亮,晨雾如烟。
内城西南城角,宜秋门外,有一座瞻云馆,此馆乃是北周新建不久的官方驿馆,专门负责接待外国使臣。
诸如东鸟、南唐、契丹等大国,包括高丽在内,皆有独立的使馆,其中以契丹占地最好,据地最大。
诸如回纥、吐蕃、党项等国的使臣被安置于礼宾院,其他番国使臣或入驻瞻云馆,或入驻怀远驿。
按理说辰流国小地偏且远,又没有获得北周的正式册封,至多被安置在怀远驿,甚至仅是安置于礼宾院下辖的某间旅馆而已。
辰流使团能够破例入驻瞻云馆,还是托了周皇亲自邀请之福。
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沾了宫青秀的光。
毕竟周皇主要邀请宫青秀率升天阁来汴州演舞,仅是顺带邀请辰流使团而已。
瞻云馆足足占了一坊之地,宏伟壮观,富丽堂皇,且并不以盈利为目的。非一定层次的官府人士及外国使节,不管多富有,别说入驻,连门都进不去。
好在风沙尚拥有柔公主府外执事的身份,仅是需要辰流使团派人接待领走,其他方面并没有刁难。
辰流使团来人是位少女带着两名侍女,行来娉娉婷婷,身段娇小玲珑,容颜文静清秀。
风沙瞧着有些眼熟,直到这位少女娇滴滴地福身唤人,这才猛然想起,此乃辰流赵正使的小女儿赵茹。
赵茹的姐姐名为赵辛,其夫君路凡乃是云虚的表弟,辰流使团的副侍卫长,更是云虚的心腹侍卫。
本来前途无量的小伙子,一时脑袋发热,居然试图挑拨他和云虚的关系,因此犯下大忌,不仅自己被囚禁起来,还连累了岳母、妻子和小姨子。
三女找风沙求情无门,无计可施之下,居然陷入盘丝洞那种地方,差点万劫不复。
幸好风沙适逢其会,解救了三女。通过黄莹的关系把赵辛安排到周嘉敏身边当个婢女,如果立下大功,他可以考虑放路凡一马。
这个早先埋下的伏笔,他恰好打算在最近动用,是以一认出赵茹,便格外关心,仔细打量。
印象中那个娇羞可爱又不乏心机的小姑娘似乎稳重了许多,不仅亭亭玉立,更是落落大方,仅是略微腼腆,倒是倍增丽色,看来经历确实促人成长。
赵茹忙着和门卫的武官交割文牒,余光发现风沙正肆意的打量她,两颊不禁微红,待处理完后,羞涩地向风沙道:“风执事,这边请。”
又示意两名侍女快行一步,通知公主和父亲。
风沙阻止道:“我因私事前来,不必惊动正使。”
赵茹轻轻地应了一声,小声叮嘱几句,还是让两名侍女先走。
风执事想不想见她的父亲是一回事,她是否通知父亲又是另一回事。
因为风执事很可能会留下来会客、用餐,甚至仅是闲逛,这都需要她的父亲预作安排,并与瞻云馆方面进行沟通。
毕竟瞻云馆并不止入驻辰流使团一家,辰流使团的地位又在馆内垫底,一些事情需要提前预约,甚至相求。
总之,宁可备而不用,也绝对不能失礼,更不能惹出任何麻烦。
路上,赵茹脆声介绍沿途的种种建筑和设施,包括哪些使团住在哪边,不同的风俗习惯、见闻趣事、小道消息之类。
尽管她来此时间不长,居然已经对环境十分熟悉,加上口齿伶俐,描述的绘声绘色。如果是有心人,能够迅速了解瞻云馆内各国使团的大致情况。
风沙对此不感兴趣,仅是当作趣事听,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随他而来的马家姐妹昨晚挨了主人一顿教训,一直战战兢兢,这会儿才稍见笑意。
跟在主人身后的绘声斜眼瞄见,轻哼道:“看看人家,做事妥帖,细心周到,你们俩要多学学,知道吗?”
昨天她玩得十分尽兴,结果回来晚了,难免遭受池鱼之殃,心里怨怪两姐妹做事不妥帖,连累她一起倒霉,是以现在看马家姐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马玉怜和马思思一起打哆嗦,迈着碎步,使劲低头,再也不敢笑了。
瞻云馆不仅新建,装设布置处处透着奢华,比高官府邸、富豪之家毫不逊色。
役者甚众,结队往来,往来不息。
无论仆役还是侍女,身材姿色皆在水准之上,见人即礼,服事殷勤,如侍主人,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仅规矩,而且优雅,尤其懂礼。
当然,在风沙的眼中,这里面不知藏着多少侍卫司的暗探,武德司肯定也会千方百计地往这里插手。他来见柔公主的消息,正在不胫而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何子虚昨晚登门警告,他感到危险正在迅速迫近,所以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做出预防性的反应,不能再因为瞻前顾后而磨磨蹭蹭了。
云虚对风沙的突然驾到,感到很不高兴,勉强带着笑意请风沙进房,待屏退诸人之后,牵住风沙的手,以撒娇的语气,说出相当不悦的话。
“我知道你很想我,我也很想你,但是你就这么耐不住性子?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见到你的小情人?不能再等等吗?”
云虚出使各国,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求取各国的承认与册封。
在此之前,她不想搅进北周的任何纷争,尤其是政治纷争。
将临汴州的前一天,她得知四灵高层发生内斗。
这潭水实在太深太浑,她不得不放弃抵达之后与风沙立刻相见的计划,起码不能光明正大的正式会见。
经过一系列暗斗,在南唐四灵大会上,风沙得以指定原青龙下执事,江陵朱雀主事苏环接替任松,升任江陵玄武主事。
云虚则接替风沙升任流城玄武主事。
按规矩,她应该尽快与汴州四灵进行接洽。
对此,她同样压住,否则太容易被卷进这场莫名其妙地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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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私下的见面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力求不露半点风声,没曾想风沙居然堂而皇之的跑来了。
云虚的心里自然气得不行,撒个娇都能夹枪带棒。
风沙则默不吭声。
云虚仅是嘴上抱怨一下,心知风沙不可能看不透形势,既然还是跑来见她,说明必有要事,轻轻地牵着风沙到了塌边,就那么往塌上一靠。
并腿微斜,眸也斜睨。
华丽宽松的长裙下,两条优美的长腿交迭出一个极其诱人的姿势,令人忍不住想要看透裙衬,看进裙里。
无论姿势还是神情,无不似勾似引。尤其云虚是个冷艳迫人的冰山美人,一向气场强大、气势凌厉,忽然露出妩媚诱惑态,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风沙与她许久不见,居然有些有些把持不住,喉头咕嘟一下,咽了口口水。
竟是不由自主地挨着云虚坐下,迫不及待地探出掌心,隔着宫裙轻抚裙下那充满弹性、热力,以及玄妙弧线的长腿。
云虚吃吃笑道:“喜欢吗?”
风沙道:“喜欢。”
云虚发出诱人地一嗯,咬唇道:“我也喜欢。”
她随着风沙掌心的摩挲而轻轻挪腿,似乎怕痒想躲,偏偏愈发诱人。
风沙忍不住调笑道:“是喜欢被我摸,还是喜欢自己的腿?”
云虚媚他迷死人地一眼,忽然倾身抱上风沙的脖子,冲着耳朵轻喘道:“都喜欢。”
风沙嘿嘿地笑道:“不能都喜欢,必须有个最喜欢。”
云虚把他一把推开,娇嗔道:“要不把我的腿卸了给你带回去,看你还喜不喜欢摸。”
风沙干笑起来。这个小美妞总能在你热火朝天的时候,当头一盆冰水将你彻底浇灭。
云虚敛容,一瞬之间,恢复辰流大公主的高贵与疏冷,轻声道:“说吧!找我何事?”
风沙大致讲了,也仔细说了自己的判断,末了道:“所以,我认为必须立刻召集核心聚会。现在你是首席,你说了算,我倒是想自己召集,就怕你不情愿。”
云虚没有接话,垂下的明眸闪烁一阵,启唇道:“本以为你来汴州这么久,可以依靠你的经营迅速立足扎稳,结果你就丢给我这么个烂摊子?”
风沙苦笑道:“只能说你来的时间不对。正好处在波峰过后的低谷,以往的结怨正在反噬不说,四灵高层又忽然内斗,我无处借力,的确有些压不住了。”
云虚睨视道:“既然你与赵仪、任松达成默契,想要示之以弱,方便引蛇出洞。当下的形势应该在你的预料之中,怎么会突然间急转直下,稳不住阵脚了?”
“本来仅是想以苍蝇,诱蟾蜍,勾蜘蛛,引蝙蝠,至多也就明教,顶破天一条丧家犬,尽管爪牙锋利,奈何仅有半间破屋遮雨,可以以拆家威胁,不难应对。”
风沙叹气道:“但是我观何子虚的态度,恐怕引来的乃是猛虎,且不止一头。”
云虚若有所思,低声道:“你是说……或者你认为,周皇陛下?”
风沙摇头道:“你知道我在周嘉敏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如果是柴兴,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一块筹码,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柴兴满足我们任何条件。”
云虚觉得也是,忽然色变道:“你认为引来的猛虎,哪怕周皇出面也压制不住,所以才会这么紧张?别卖关子了,究竟是谁?”
风沙沉声道:“我和何子虚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何子虚的为人你多少也了解一点,能让他讳莫如深的人,并不多。”
云虚愣了愣,失声道:“王尘?你,你没发烧罢!我记得你和她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就算她不肯帮你,也不至于害你罢!”
风沙一面苦笑,一面叹气:“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仅是隐约有所猜测,也无法确定对或不对。或许我和郭青娥相亲,导致我卷入了隐谷的内部纷争。”
他很有可能卷入了道门和儒门的纷争,两边其实谁也不可能真的把对方怎么样,这种时候就需要立一个可以动的标靶了。
有可能拿他做赌,胜者如何如何,败者如何如何。也有可能仅是单纯不想让墨修和郭青娥联姻成功。
对此,不光儒门会反对,甚至道门本身也会有强大的反对力量。
隐谷卷起的麻烦,柴兴很难压住,除非借助四灵之力。
奈何四灵正好处于无暇他顾的时候,连风沙都借不到力,别人同样借不到。
除非柴兴拿皇权和隐谷硬怼。那样的话,无论胜败都得不偿失。
云虚呆了少许,忽然张口咬住风沙的肩膀,气呼呼地道:“要你沾花惹草,要你见色起意,坏蛋坏蛋,你娶了她,我怎么办!”
咬着人说话自然含糊不清,风沙根本没听清楚,痛得哇哇乱叫,但是并没有伸手扯开,反而顺势把云虚抱紧。
过了一会儿,云虚平静下来,双手反把风沙抱紧,脸贴着脸,耳碰着耳,错首于后,使风沙看不见她脸上复杂的神情。
“隐谷一旦对你生出敌意,四面八方的麻烦将纷迭而至,可能来自任何人物和势力。没有四灵顶着,你撑不了多久。”
隐谷和四灵都是满布蛛网的庞然大物,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只需放出某种讯号,甚至仅是某种暗示,相关的势力将会群起而动。
被针对的一方根本不知道根由何来,从旁边看来,就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被以前的仇人群起报复,又或者引起众怒。
根由不灭,火头永远灭不完,迟早有防不胜防,被火引燃的时候。
风沙幽幽地道:“你说的对。所以我现在必须扎紧篱笆,不能让火头围着我乱烧,否则我生了千手千眼也防不过来,何况我现在还不敢,也无力到处伸手。”
云虚松开双手,挺身坐直,凝视道:“知道了,我会尽快召集核心聚会,群策群力,共渡难关。不过,这样实在太被动,我认为你应该和郭青娥绝交。”
风沙一脸黑线:“如果情况正如我所猜测的话,一旦和郭青娥绝交,道门、儒门本来支持联姻的各方也会立刻与我反目成仇,那才叫找死呢!”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不想你和她好。”
云虚轻哼道:“你和我好,我拼了命也会保你。你和她好,还不如去死,关我什么事。”
风沙心知这是气话,只能当做没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