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并没有回答残剑老祖的话。
而是看了邢战一眼:
“还行?”
“多谢先生救命。”
邢战点了点头,回看残剑老祖,咬牙说道:
“只是在下万万没想到,极剑宗的残剑老祖,竟然会如此不顾身份的暗算一个江湖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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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惹得江湖同道耻笑吗?”
残剑老祖对邢战的责问充耳不闻。
只是上下端详那黑衣人:
“老夫便说,邢如海为何不在。
“没想到,是不知道从何处寻来了一个高手坐镇。
“自己便好似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邢家大院之中,不敢见人。
“依我看,大可不必如此。
“有什么事情,站出来,咱们好生说道说道。
“退一万步来讲,纵然是真的要动手……邢家能够仗着旁人的本事,护住一时,又如何能保一世太平?”
说完之后,他察言观色。
发现邢天和邢明这两兄弟,表情虽然激怒,但显然也有一定的认同。
明明有爷爷在,为什么要寻求外人?
人情好欠,债难还。
自己的爹这般作为,属实是让他们有些看不明白。
可邢浩和邢战两个却并非如此。
他们表情复杂,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忧虑。
别看残剑老祖这秃顶如今面色惨白的模样,实则心有七窍玲珑,仅仅只是这一眼,便已经有所明悟。
邢如海……出事了!
所以邢家找来了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高手坐镇。
此人武功深浅难测,方才这一击,一身武功,全然不在自己之下。
若是硬要交手,只怕胜负难料。
心念至此,顿时就有了决议,当即哈哈一笑:
“好好好,今夜这里有高人,老夫便卖个人情。
“此事就此作罢,乖孙儿们,咱们走。”
他抱定念头,以退为进。
请来的高手外援,终究不是自家人,这高手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直在邢家住下。
他们这一趟先行离去,待等这高手走了之后,他们再回来。
到时候,邢家没有了邢如海,除了引颈就戮之外,已经无路可走。
“且慢。”
可就在他们想要离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冲入耳中。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残剑老祖转回头,脸色阴晴不定:
“你待怎样?
“当真以为老夫怕你?
“你藏头缩尾不敢见人,只怕江湖上名声不小。
“倘若一味逞强,就不担心于此折损了自己辛辛苦苦闯荡半生的名头?”
“哈哈……”
黑衣人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他就是单纯的在笑。
笑声之中并无古怪,笑罢之后,这才看向了残剑老祖:
“原来前辈是将在下当成了江湖上的高人,为了不折损名声,这才掩人耳目。
“不过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在下于这西州之地,寂寂无名,掩人耳目,其实是另有原因。
“只是这一点却请恕在下,无法直言相告了。
“如今身在此时,是因为先前承了邢家之请,要在这里帮他邢家度过一劫。
“你方才说此事就此作罢……在下却是难以相信,故此,不敢让诸位就此离去。
“还望前辈海涵。”
“好!”
残剑老祖冷冷一笑:
“且看你有什么本事!
“你也用剑,你的剑在何处?”
就听得黑衣人轻轻一笑,右手两指并指如剑,缓缓一提。
嗡嗡嗡!
一声声剑鸣,忽然自四面八方而起。
极剑宗的弟子各个脸色大变。
就感觉手中长剑,随着那人两指一提,竟然就要脱鞘而出。
这……这起还得了?
当即连忙就要伸手去抓,然而有人抓了一个空,长剑已经飞了出去。
有人勉强抓住了剑柄,可惜,这长剑一转,破空而去的时候,他不仅仅阻拦不住,更是直接将他的虎口都给震裂了。
这一刹那,整个厅堂之内,乃至于厅堂之外。
不管是极剑宗的寻常弟子,还是那黑红汉子手中的长剑,甚至连邢家库房之中的长剑,也纷纷脱鞘而出,穿透屋顶,直奔那黑衣人而来,好似万剑来朝!
强烈的剑气从每一把长剑之上升腾而出。
仅仅只是顷刻之间,邢家大堂的屋顶,就被这数百把长剑,直接撕裂。
万剑凌空!
于那黑衣人身后,凌空而列,好似只要他一念落下,便会倾巢而出,绞杀天地四方。
这一幕不仅仅是残剑老祖的极剑宗弟子看傻了眼。
邢战等人更是瞠目结舌。
这位‘吴先生’厉害,先前那一夜,他们已经见识到了。
冒充邢如海那人,武功高强,但是在他的手里,却连一招都走不了。
这一份本事,可谓是惊天动地。
但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竟然会出现这样一幕。
一念动,万剑起,残剑老祖如何会是此人的对手?
至于邢天和邢明两兄弟则是双目圆瞪。
邢天更是脱口而出:
“前几日城内古怪,竟然是因……因前辈而起!?”
这两日之间,坊间有两个消息一直在传。
一个是弄月山庄少庄主尚在人世,并且剿灭弄月山庄的是血莲教。
听说血莲教还有一个大秘密,但这个秘密是什么,却无人知道。
另外一个便是,两日之前,接近天明时分。
有长剑嗡鸣之声遍起,蔓延半座百岁城。
当时邢天只觉得这事情古怪离奇,引为笑谈,却没想到,今日却是眼睁睁的眼见所见!
目光再看那残剑老祖,就见到残剑老祖此时那惨白的脸上,已经是赤红一片。
他两手做剑指,狠狠压下。
四个轿夫腰间悬着的长剑,不住颤抖鸣叫,在剑鞘之中奋力挣扎。
想要脱鞘而出,却又被残剑老祖用毕生功力压制。
却听到那黑衣人微微一笑:
“还有余力否?”
“!
!”
残剑老祖脸色一变,仅仅只是压制这几把剑,不让它们出鞘,就已经用尽全力。
这人……竟然还在说话!?
一念及此,就听到那黑衣人笑道:
“看来差不多了……”
这几个字落入耳中,残剑老祖骤然狂喷一口鲜血,就听得呛呛呛四把残剑,已经自剑鞘之中飞出,融入黑衣人身后的漫天长剑之中。
一缕缕剑气自他身上扩散四方。
杀机已经锁定了在场极剑宗的每一个人。
残剑老祖坐在椅子上,仰天怒吼:
“你这是……什么剑法?”
“万剑归宗。”
四个字落下,这漫天之上,数百把长剑,裹挟滔天剑气,轰然而来。
残剑老祖一跃而起,站在了那椅子上,两手一分。
其背后一道残缺长剑的剑影,倏然而起。
随着他两指一点,倏然间,便跟这数百把长剑一触。
一刹那,卷起的罡风剑气,宛如平地生雷,席卷四面八方!
到底不愧是残剑老祖,他背后残剑嗡鸣不绝,剑意冲霄,竟然硬是将这前头的长剑冲散了一部分。
就听得嗖嗖嗖,嗡嗡嗡,叮叮叮……接连声响之中。
被冲散的长剑,或者是飞纵而去,将身边极剑宗的弟子,钉死在了邢家的残垣断壁之上。
或者便是打着横的,好似风火轮一般,朝着极剑宗的弟子扫去。
他们手中长剑已失,抵挡不得,被那滚动长剑,裹挟的剑气直接从中拦腰切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崩散的剑刃终究没有多少,残剑老祖两手做剑指,强烈的罡风吹动之下,让他的面皮都不禁疯狂抖动。
然而看着这漫天长剑,一步步压近,耗尽毕生之力也无法抵御分毫。
这才明白,方才自己到底还是托大了。
胜负难料?
不,当对方出手的那一刻,这胜负就已经分了!
一刹那,脑子里再无念想,只剩下了一抹绝望:
“不……”
一句话没能说完整,只是开口一个字,这数百把长剑,便已经鱼贯而入,继而长剑飞纵,好似漫天飞雨。
短短不过几个呼吸。
在场之中,除了邢家之人外,就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
邢天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跟邢战争斗的那黑红两个汉子,被轻易斩杀在了当场。
他还记得,那会看他们和邢战争斗,心中对于他们武功的骇然,以及对邢战功夫的羡慕。
然而在这黑衣人的手中,在这位先生的面前,一切都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纵然是残剑老祖又当如何?
连自己的剑都守不住。
硬是被人家凌空摄去,直接将他击杀在了当场。
这……到底是什么人?
爹到底从哪里找到的高手?
他说他在西州之地,寂寂无名?
可是这样的人,岂能寂寂无名?
但是就邢天冥思苦想,也实在是想不到,这江湖上有哪一个高手的武功,是他这样的……
且不说邢天惊疑不定,陷入思忖之中。
纵然是邢浩也是心中不住的滴咕。
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吴先生’不让邢家的其他弟子,卷入这一场争斗之中。
按照邢浩本来的意思来看,他们几个在这厅堂之内安坐。
对手来了之后,外面在布置一层邢家弟子,直接来个里外夹击。
当不至于放跑一个。
结果没想到‘吴先生’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将外面邢家的人,全都撤了。
说是他们几个人就够了。
这哪里是他们几个人就够了?
根本就是‘吴先生’自己就够了啊!
放眼望去,便见到地面上全都是长剑,七零八落的插在地上,一眼望去,除了剑,便是尸体。
正瞅着呢,就听到‘吴先生’开口说道:
“此间事了,在下告辞。”
“先生且慢!”
邢浩下意识的开口。
苏陌回头看了他一眼:
“邢家主还有事?”
“这……请先生入内一叙。”
邢浩壮着胆子开口。
苏陌黑纱之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也好,请。”
“请。”
邢浩连忙伸臂做引,又拉了邢战一把。
邢天和邢明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想要跟上去。
结果被邢浩瞪了一眼:
“收拾一下。”
“……是。”
两兄弟顿时蔫头巴脑的答应了下来。
邢浩和邢战领着苏陌入内,片刻之后,便在一处僻静的房间之内落座。
邢浩双手抱拳:
“多谢先生为我邢家解围。”
苏陌轻轻摆手:
“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什么。”
“……”
邢浩很想说,这可不是举手之劳这么简单。
极剑宗本就不弱于他们邢家,残剑老祖更是武功高强,扬名江湖的岁月还在邢如海之上。
恐怕就算是邢如海复生,也绝非是这残剑老祖的对手。
这对邢家来说,属实是灭顶之灾。
若非是苏陌的话,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但是……仔细一琢磨,这对苏陌来说,确实是举手之劳。
苏陌一举手,极剑宗就死的干干净净。
一时之间倒也没法反驳,后续要说的话,都卡在了哽嗓咽喉之中,说不出来。
倒是苏陌忽然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沉吟了一下之后,放在了桌子上:
“邢家主叫我,莫不是为了此丹?”
“这难道……”
邢浩一看到这瓷瓶,顿时有些手抖。
苏陌轻轻点头。
邢浩顿时闭上双眼,长叹一声:
“多谢先生将此丹还回……敢问先生,那人到底是谁?”
此言一出,苏陌顿时安静。
房间里的气氛,也在这一刹那,有些沉闷起来。
邢浩问的义无反顾,这会却有些惴惴不安,抬头看向苏陌,发现苏陌似乎正在看着他,心头不禁一紧。
半晌之后,就听到苏陌轻声开口:
“邢家主,何不湖涂一时?”
邢浩咬了咬牙:
“在下可以湖涂一时,如果能够护住邢家,纵然是湖涂一辈子,又当如何?
“只是……只是这父仇不共戴天。
“更何况,这件事情只怕仍未结束。
“我邢家虽然于江湖上略有薄名,但实则全都依靠我父亲支撑。
“如今家父为奸人所害,他所庇护的邢家,也成了人家砧板之上的鱼肉。
“邢浩无能,难说报仇二字。
“可如果连对头是谁都不知道……这,这着实是难以甘心啊。”
“也罢。”
苏陌叹了口气:
“冒充邢如海之人,名叫影十三,出自于天景门。”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让邢浩和邢战两个倒吸一口冷气。
‘天景门’三个字,便好似一阵阵闷雷,在邢浩的脑子里,不住轰鸣。
一堂八门九峰!
这是西州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自己这区区邢家,凭什么与之争斗?
又怎么争斗的了?
苏陌看了他们一眼,轻轻摇头:
“诚如邢家主所言,这件事情,只怕并未结束。
“影十三已死,无法回去复命。
“天景门必有所查。
“但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
“敢请先生赐教。”
邢浩连忙一揖到地。
苏陌轻轻摇头:
“影十三死了,但究竟是死在了邢家,还是死在了邢家之外。
“这一点,无人知晓。
“今夜我让你们屏退所有人,一则是不想误伤,二则……也是要让这消息莫要走漏出去。
“只要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人知道。
“那怎么对外言说,自然由着你们。
“这话说到这里,二位可明白我的意思?”
邢浩和邢战两个对视一眼。
影十三的谋划,那一夜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借着今夜灭门之举,让邢战一战而震动江湖,名正言顺的坐上这邢家家主的位子。
其他的障碍,将会全都死在这一战之中。
如今苏陌所为,让这一战留下了大量的空白,可以任凭他们填补。
想到此处,两个人便是福至心灵。
当即连忙躬身作揖:
“多谢先生救我邢家的天大恩德。”
苏陌轻轻摆手: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
邢战和邢浩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苏陌这随随便便的举手,手段实在是太高。
邢家的大难,便在这随意两次举手之中,便烟消云散。
最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跪在了地上。
苏陌一愣:
“这是作甚?”
邢浩沉声开口:
“先生于我二人有救命之恩,挽救我邢家于水火之中。
“此等天大恩德,咱们实在是无以为报。
“来生太远,不敢奢望。
“只求今生能够追随于先生座下,甘效犬马之劳。
“还请先生莫要嫌弃。”
说完之后,带着邢战就要磕头。
苏陌眉头微微蹙起,衣袖一抖,一股大力飞出,这个头顿时就磕不下去。
两个人抬头看向苏陌,面上一时忐忑。
却听得苏陌叹了口气:
“非是在下要拂了二位的好意。
“只是在下这边尚且还有要事要做,当中凶险难测。
“邢家卷入其中,难说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一不小心,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话我提前与二位分说,免得到时候说我言之不预。
“如何思量,还请二位仔细决断。”
“无需决断!”
邢浩断然开口:
“只求先生收留。”
苏陌又看了邢战一眼,见他也是面色坚毅,当即叹了口气:
“也罢,既如此,那就这样吧。”
两个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当即大礼参拜。
苏陌伸手让他们起来,这才说道:
“不过这件事情,暂且不可对外言说。
“另外,若有事情的话,我会给你们传信,不得命令,不可妄动。”
说到这里,他看了邢浩和邢战一眼:
“尤其是天景门的事情……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不可刺探,不可有丝毫逾越之举。
“这话,可得牢牢记住。”
邢浩和邢战两个顿时脸色一变。
知道‘吴先生’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打算。
当即正色点头:
“是,属下明白。”
“那就好。”
苏陌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先走一步。今夜还长,你们正可多做筹谋。”
“恭送主上。”
邢浩和邢战两个入戏很快,苏陌倒是觉得有些尴尬。
不管是至尊啊,主上啊,本座啊……这一类的称呼,苏陌总感觉,满满的中二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