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到些蛛丝马迹,绵绵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曲阳楼。
而当唐御凑巧说到“司空镜”的时候,她发现,曲阳楼的神色微微有异,眉头还不可察地皱了皱。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绵绵的直觉却让她觉得:似乎有了一点线索。
于是,她出言试探道:“唐公子不必空叹。司空镜向来是由轩辕派保管,我们想办法找轩辕派借来就是……”
曲阳楼听后,忍俊不禁地笑了:“绵绵姑娘还真是孩子气!这司空镜,乃轩辕派立派以来的传世宝物,哪能是说借就借的?”
绵绵好奇道:“哦?竟是很厉害的宝物吗?绵绵刚入醉青楼不久,所以,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
这个时候,花菱放下手中的酒壶,快步走到唐御身边道:“我记得秋鸿妈妈提过,唐二公子不就拜在轩辕派的门下学艺吗?小姐想知道司空镜的事,自是应当问唐二公子啊!”
其余几人闻言,一时不由把目光齐齐都聚集在唐御脸上。
唐御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不瞒三位姑娘,我虽是轩辕派的弟子,但却从未见过司空镜!派里的长老,对这个宝物也都是讳莫如深,我知道的,怕是还没有你们多……”
绵绵看到,唐御说完这句话后,曲阳楼明显地陷入了沉思。
绵绵便继续追问道:“这是为何?”
唐御见绵绵难得主动和自己搭话,便赶紧解释道:“绵绵姑娘有所不知。我的韦师祖,就是因为这面镜子丧失了性命的。当时,有一位武功高强的老前辈,想借司空镜一用。但不知为何,两人最后竟打了起来。那老前辈便将我的师祖,给杀了……所以,自那之后,派里的弟子便都把它视作不祥之物。再后来,它就一直被放在无相阁里,无人问津了。不过,我听说,那镜子里除了藏着凤去萧的秘密,似乎还藏了其他极厉害的东西……”
任雪婵这时也抬起头来,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
唐御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听年纪大些的师兄说,是可以动摇国本的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唐某就无从知晓了……”
任雪婵放下筷子,双手支腮道:“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关于这个镜子,我倒是听我那顽劣的师父提过一嘴……”
这次,曲阳楼率先开口问道:“哦?还烦请任姑娘说来听听。”
绵绵见曲阳楼的反应,不禁对自己方才的猜测又确定了一分。
只听任雪婵鄙夷道:“你一个,哦不!半个大古人,对我们中原的宝物这么感兴趣干什么?!”
曲阳楼微笑道:“中原地大物博,宝物数不胜数。曲某得了这样的机会,自是想见识一番……即便是见识不到,那只听人说说,也算能解一些曲某对中原万物的爱慕之心罢。”
任雪婵听了他这番文邹邹的论调后,心下暗暗翻了个白眼,便继续讲道:“我那老头儿师父说,那镜子是截教金光圣母留下来的东西。当年,金光圣母被人破了金光阵,阵里的二十一面镜子几乎全数被毁,她自己也被番天印砸死。可她的弟子在为她收尸时,却发现,有一面镜子竟完好无损!便是我们今日所说的司空镜了。”
唐御点点头道:“似是这样没错。”
这次,曲阳楼没有出言揶揄唐御,而是专注地继续问任雪婵道:“那后来呢?镜子到了谁手里?为何今日是由轩辕派保管?”
任雪婵不耐烦道:“这我哪儿知道?!老头儿就说了这么多。”
言罢,任雪婵低头继续吃自己盘子里的荔枝茄子。
唐御看得心下讶异:这位任姑娘,虽说貌美,但也着实太能吃了吧!她的嘴,从头到尾就没停过!还是绵绵姑娘好,一整晚,都没见她怎么进食。这才对嘛,仙女本来就是不吃东西的……
而绵绵心下,也有了自己的计较。
她准备一会儿就去禀报爹爹,让他顺着司空镜这条线索查,说不定就能对堪透鬼门峰的计划有所帮助。
到现在为止,事情已然有了进展,绵绵心下顿觉稍安。
但若此时抽身离去,又恐不大妥当。
是以,只能再多逗留片刻,与众人略作斡旋,方才能不被人怀疑。
于是,绵绵道:“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清波湖上的夜色如此清澄,我们可不要浪费了。而有这样的好月色,就必须有好月饼与它相配,方能相得益彰。花菱,你去将我亲手做的月饼拿过来,给三位贵客品尝。”
花菱应下了,然后到左边的翘头案桌旁,打开上面的一个黑红色食盒,将里面用翡翠盘装了的各式月饼,一一端到酒桌上来。
除去绵绵的几人不禁感叹:这些月饼做的,真是极费心思。
月饼虽只有四个,可却各个精奇无比,撩人心弦。
绵绵笑道:“本不知,会突然多出两位贵客……可这月饼的数目竟然对上了。想来,也应是天意。”
绵绵说完这话后,曲阳楼与唐御的目光竟无意中交接在一起。
可才刚一碰撞,两人便又立时互相嫌恶地赶紧移开。
许是觉得有些尴尬,是以,不等绵绵开口邀约,曲阳楼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黑色的月饼,咬了一口。
他边嚼边赞道:“竟是黑色的月饼?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不过,啧啧,这味道,是真的非常不错。”
绵绵解释道:“这月饼的酥皮,是我用黑芝麻磨了粉,和着鸡蛋、面粉做成的。至于这馅儿,则是我托人从北方带来的六个月大黑猪肉。需先把肉打成馅儿,然后加调一份蜜汁,再晒干揉碎,最后,和着外面的酥皮一起吃,口感就又劲道,又不腻了。”
曲阳楼惊道:“肉馅儿的月饼?!曲某还是第一次吃到。原来我在大古的时候……”
任雪婵不等他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粉色的月饼,小嘴一张一合地打断他道:“大古什么大古?你们大古不过是个半大小国,有什么好一直挂在嘴边的?而且,你们大古也根本不过中秋节!”
言罢,任雪婵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中的月饼。
曲阳楼的话虽没说完,但也不觉得尴尬。
他笑眯眯地看着大吃大喝的任雪婵,心里觉得喜欢的紧。
奈何那只月饼太小,任雪婵这一口下去,一大半儿已经没了。
可任雪婵却是一脸满足、口齿不清地夸赞着:“这真的是月饼吗?也太美味了吧!”
绵绵贴心地为任雪婵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嘱托道:“任姑娘慢点儿吃,切不可噎到了。”
任雪婵毕竟是女孩子,听到这话,顿觉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笑:“绵绵,你快说说,这个月饼是怎么做的?回去我也照着做,好给我那疯老头儿师父也尝尝……”
绵绵抿嘴笑了一下,道:“这个月饼做起来可是着实有些麻烦的……首先,需专门采集十八种不同的赤色梅子,再将它们一一晾晒成干,然后磨成点状的粉末,最后和在糯米面里,揉成面团,做成酥皮。至于这馅子,就更加讲究了。需摘那六月清晨自带露珠的荷叶,然后用它紧紧地包裹住冰糖、香梨、陈皮、百合等十九种食材,放到小火上蒸煮。在确保所有食材的味道都充分融合之后,便将它们放凉。最后,加上一小匙玉米里面提炼出来的黏粉,做成馅子就可以了。”
任雪婵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惊呼道:“竟然这么讲究?!真是太麻烦了!比我练功还麻烦呢!不做了!不做了!”
其余三人见状,都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见唐御一直都没有动,绵绵便主动将一只蓝色的冰皮月饼递到他手里道:“唐二公子,请尝尝这个。”
绵绵在递月饼的时候,指尖无意中划过唐御的掌心,他便立刻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唐御暗骂自己不争气:我是见过多少女子的浪荡公子啊,怎么会在绵绵面前变成这样!实在是丢人!
想归想,唐御还是珍惜又温柔地咬了一口绵绵递过来的月饼,在仔细品尝后才确定道:“这应该是它作为月饼的最高境界了!”
任雪婵撇了撇嘴,不屑道:“好吃就说好吃!这酸腐气……显得就和你马屁拍得多好一样!”
绵绵笑道:“谢唐二公子谬赞。其实这蓝色月饼做出来倒是极为容易的。我在一座山上,发现了一种酸甜可口的蓝色小果子,便用它们压成了汁和在面粉里做成酥皮。里面的馅子则是用荔枝、芋头和鱼翅等材料做成。需将它们一一用茶水泡过,再油煎,方可。”
唐御附和着点点头道:“茶水去了腥,中和了甜,再加上芋头的滑,还有那蓝色小果子的味道,很是绝妙。”
绵绵指着盘子里最后一只乳白色月饼,解释道:“这一只是奶香月饼。我收集了牛乳、羊乳和骆驼乳来和面。再取一只鸡蛋,只要蛋清,用筷子打散至白色,蒸成酥皮。馅子则是用的南海椰奶冻做成,口感也是极佳……”
没等绵绵说完,任雪婵的两眼已经放光了。
绵绵见状,便笑笑道:“既然任姑娘的已经吃完了,那……就烦请你把这个月饼也吃了吧。我再去给大家弹首曲子,助助兴。”
任雪婵高兴极了,忙从盘子里抓起那最后一只月饼,放进嘴里,几乎一口吞下。
然后,不出所料地拼命咳嗽了起来。
唐御好笑又好气地给她斟了杯茶水,揶揄道:“虽是好吃,任姑娘也应慢些吃才是。”
曲阳楼玩味地看着先前还是水火不容的两人,此刻已经相安无事了。
绵绵走到拂珠琴前坐定,刚弹了没几个音,便听外面的船夫惊慌失措地叫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大伙儿快些逃命去吧!”
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虽没看见人影,但想来也应是那船夫弃船逃命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浓烟转瞬已经蔓延到画舫内舱里。
几人匆忙掩好口鼻,一齐冲到了画舫的甲板上面。
待站定后,曲阳楼四处观察了一番,才发现:因得画舫是用大量帷幔、绸缎所布置,所以火势蔓延极快。
四周浓烟冲天,明火肆虐,此时,船舱内的木质桌椅也被烧着了,整座水晶画舫的火,眼见着已到了无法扑救的地步。
绵绵率先拉起花菱,二话不说,便“扑通”“扑通”两声,一主一仆就那么一头扎进水里去了。
只片刻功夫,唐御便见她们主仆二人皆已游远,便知她俩水性,定是十分不错。
于是,他也不着急跳下去,而是打湿了自己的衣襟,重又掩好口鼻,扭头回了船舱里。
曲阳楼冷哼一声:“小贼真是找死!”
任雪婵被火烫的直跳脚,匆匆忙忙地也要往水里跳,却发现自己的衣领处被人拽住了。
回头一看是曲阳楼,她不禁怒道:“放开我!”
曲阳楼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道:“绵绵姑娘已经逃远了,现下,只剩任姑娘你。曲某人今晚可不能白来一趟,总得讨个什么彩头吧!”
任雪婵用尽力气想拂开他的手,嘴里还不忘骂道:“你无耻!”
曲阳楼却呵呵一笑,似是并不在意。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任姑娘既然知道曲某无耻,那就不要挣扎了。乖乖从了我,还能少受些委屈。”
任雪婵简直欲哭无泪。
因曲阳楼不通水性,所以他不可能跳湖逃走。
只见他点了任雪婵的穴道,然后用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腰,施展轻功,从水晶画舫往岸边点水而去。
虽然,水晶画舫已行至湖中央,但曲阳楼的轻功着实不赖: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湖岸边。
刚一站稳,旁边一应下人便急忙上前:“公子、堂主”地叫个不停。
曲阳楼不理众下人,他先解开任雪婵的穴道,道歉道:“让任美人受委屈了。”
任雪婵却似没听见一般,疑惑地盯着曲阳楼的眼睛,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内力再好的人,现下也应该差不多了……”
曲阳楼没听明白任雪婵的意思,便耐着性子问道:“任美人说什么?”
待问出这句话后,曲阳楼便觉胃里一阵翻涌,并控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
他看见自己:先是吐出了一只蝎子,而后是一只老鼠……
曲阳楼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出现如此荒唐的幻觉,蛇鼠虫蚁……都从自己的喉咙里出来了?!它们是本来就在自己的肚子里吗?!那是什么时候吃进去的?!曲阳楼全然不知。
而就在这个当口,任雪婵突的施展轻功,飞出去几丈开外。
她嚣张地笑笑道:“这‘两重虚’的滋味儿如何啊,曲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