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情窦初开的柳烟茗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没睡过一个好觉,她心中所想,皆是大哥韩尚景清辉俊朗的眸子,玉袍长剑堪比谪仙风流。
时时依窗而坐,抬头望瑶宫,抽出手中丝帕,虽然不知诗为何意,细细数往文字,定是人世间最长情但告白。
罗阴,始终是调皮的二哥哥,会带给自己无尽的欢乐。而韩尚景不一样,他已然不再是一个哥哥那么简单,柳烟茗多么希望自己日后的如意郎君便是伴自己长大的韩大哥。
坐立不安良久,趁着柳劲生和柳夫人皆在房间内,柳烟茗端着茶盏进了房门给爹娘请安,望见父亲正坐在几案前描摹母亲的模样,痴颜一笑,柳劲生眯眯笑,做出一个噤声莫语的手势。
“爹、娘,我想读书识字。”
柳烟茗依靠在柳夫人身边,凝望着母亲喝下茗茶。
然而柳夫人并没有注意到柳烟茗哀求的神情,皱着眉头十分不解:“一个女孩子家,读什么书?”
柳劲生听闻女儿这般无理取闹的要求,勾起眉角,款款放下手中的毛笔,挂在笔架之上,撑着袖袍稳步走向母女俩,替女儿求情道:“晴娘,阿茗想读书,那就让他和哥哥们一起读书吧。”
“怎么?好好一个姑娘家去混在男人堆里,你不珍惜,我还珍惜自家宝贝女儿呢!若是被一群臭男人欺负了,谁负责?”
“放心吧,有我们呢!”
窗外弹出两个木楞脑袋,探着窗儿偷看。
罗阴拍拍自己的胸脯,向柳夫人嬉笑打着保票,而后揉着柳烟茗的小脑袋温柔可人:“阿茗,你别忘了,你可是有两个哥哥的大小姐,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你?我更不放心了。”柳夫人对罗阴补了一刀,鄙夷不屑。
这让罗伊莫名感到些许失落,低头变得格外沉默。
柳劲生舒着眉头替罗阴辩解:“晴娘。他们还是孩子嘛。”
从小到大,柳伯父偏爱于激灵调皮的罗阴,而柳夫人更喜爱成熟稳重韩尚景,对于罗阴引来的各种麻烦那是头疼的不得了,说要把柳烟茗交到罗阴手里,那就是羊入虎口。
韩尚景恭恭敬敬朝着柳夫人作揖,说道:“柳夫人大可放心,我们不会让小妹受半点委屈的。”
柳夫人站起身,哀叹道:“你们两个,不是捣乱就是逃学,半点正经书都没读进去,也不敢指望你们两个小鬼读书出头,到头来还是要靠着一个女孩子家读书识字。”
“那娘亲可是答应了!”
柳烟茗握着柳夫人的手,激动得抱住了娘亲。俩兄弟在旁相视一笑,挠着头露出满脸的惭愧。
柳夫人轻声细语叮嘱着柳烟茗:“阿茗,要是受欺负了,赶紧回来,咱们干干净净女孩子家,不稀罕那腌臜书臭地。”
柳烟茗激动得泛着泪花一个劲儿点头,又跑向自己的两位哥哥,紧紧搂住二人脖子:“哥!哥!我也可以读书了!”
“这三小鬼……”柳劲生欣慰搂着晴娘,深情凝视着夫人。
“还不是一天到晚被你惯的,连自己女儿都被带跑偏了,逞什么男孩子干的勾当,更别说人家孩子,到时候他家里人找上门说理,你解释去吧!”柳夫人怄气冷笑一声。
“是是是,况且罗大人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话说……小阴今年……”
“还有三个月……”柳劲生走近窗户,望见外面追逐打闹的风流少年罗阴,怎生愁肠百结,遥望远处穹窿,不知身在金陵皇城的罗忠义可安否?嘘唏一口长气:“十五年了,罗阴也长大了,罗大人,你们还好吗?”
柳夫人轻柔为其披起一件大氅,安慰说道:“你也别太伤感了,再不济,罗阴,不是还有柳家呢嘛。他也是我们的孩子啊。”
“但愿……罗家平安无事。”
学堂中,迎来了一位大小姐,在满屋的男子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鹤立鸡群,在她的两旁配着一青一黑二位身高马大清秀的保镖,腰挎配件,璎珞玉石,时刻紧跟左右。
“阿茗,你放心,哥哥们今天那也不去,就陪你读书了。”罗阴蹦哒着走在柳烟茗身后,漫步于在长廊中。
柳烟茗转过身回见二位哥哥,略带些许羞涩,滋润柔滑的脸庞之上泛着晕红,笑道:“二位哥哥不是最头疼念书了嘛?况且哥哥们早已结业了。”
“嘿嘿,我们这叫暗中保护,你就安心念书,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由我们来应付就好了。”罗阴勾着韩尚景的胳膊,站得挺直,眯着桃花眼温柔一笑。
韩尚景细雨微风般嘱托着烟茗:“阿茗,快些,就要迟到了。”
一旁,三三两两几个学生对着罗阴一行人指指点点,暗暗跟在他们身后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鄙夷轻薄,说三道四。
“喂,你听说了嘛?柳家大小姐来学堂念书了!”
“是不是韩尚景那个童养媳?”
“不是说指婚给了姚家小郎君嘛?”
“那可还有说要许配给罗阴那个小混混呢!”
“她怎么会来读书?”
“我看呐,就是来勾引男人来了……小小年纪不做些针线刺绣的女红,学什么大男子读书嘛……”
众人细细嗦嗦痴笑着柳烟茗,罗阴在一旁听得忍无可忍,拔剑出鞘,转身剑指几个文弱书生,潇洒浩然之气力压众人。
“罗阴!不可!”韩尚景握住罗阴的剑柄,将它翻转至身后,投以冷静告诫的眼神,泠然瞟了一眼众人,将烟茗默默推到自己的身后,说道:“柳家佩剑不滥杀。”
“狗日的!”罗阴扯开嗓子,放肆愤愤骂道。
韩尚景见文弱书生早已被吓破了胆,抱团躲在一起,厉声喝道:“还不快滚!”而后转身温柔整理烟茗眼前的碎发,弯着腰对着柳烟茗的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阿茗,不要听外面人说三道四。”
“嗯。”
“快去吧……”
两人视线紧紧落在柳烟茗背影之上,目送着小三妹进了学堂,相视不语。其实他们心中也很多的疑问,向来温婉的阿茗怎么突然想起识字做起文章来了?
轻松爬上学堂屋檐高顶,罗阴躺在屋檐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睛晒太阳,可韩尚景却背着身子趴在砖瓦之上,磕着下巴,视线却对着学堂中的烟茗寸步不离。
“喂,韩尚景,别看了……再看下去,眼睛都要瞎了。”
“你信吗?”韩尚景冷静中带了些许严肃失望。
“信?信什么?”罗阴吹着口哨询问道。
“柳夫人要将阿茗许配给姚家那个傻子。”
罗阴本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哼哼一声冷笑,转生继续睡去:“傻子才会信。”
柳烟茗端淑娴雅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认真描摹,时而偷偷拿出怀中的帕子痴笑,跟着帕子上的诗迹认真识起了字,突然,眼前被一硕大的身躯挡住了视线。
是个肥头大耳的公子哥儿,身后跟着一群小跟班,赘肉挡住了五官,一把狠狠踢到了柳烟茗的几案,夺过她书写了几张的描摹,讽刺道:“呦,这不是柳家大小姐柳烟茗吗?家里针织裁剪的女红干完了吗?跑到学堂找你未婚夫来了?真是搞不懂,我母亲眼光怎么会这么差,居然会选你这种女人做儿媳妇?”
“罗阴!是姚家那傻子!”韩尚景一把推醒罗阴,紧张注视着下面的情况。
“妈卖批……敢欺负我妹妹?”
柳烟茗有些懵然,袖口中藏着紧握的拳,低头不语。
姚公子将柳烟茗辛辛苦苦写了一下午的描摹纷纷撕碎,踩在脚底,唾弃鄙视:“你们柳家是没个男人了吗?居然让你一个小毛丫头来读书,做男人该干的事情,真是羞。”
后面窃窃私语的声音仍未断过……
“柳家大小姐不是早就指婚给姚员外家的小郎君了吗?”
“那我怎么听说是给韩尚景和罗阴二位哥哥做的童养媳呢?”
“怎么?大小姐,想选哪位公子做你的如意郎君啊?韩尚景还是罗阴?”
后面传来一阵耻笑,前面又是姓姚的为首的欺凌,柳烟茗不想哭,可是在碧水淋漓的眼睛里,泪点就是如此不争气,顺着脸颊快要流淌至他的颈部。
忽得,从姚公子身后猛然砸来一块巨大的砚台,砸的他瞬间头破血流又磕在几案板上,姚公子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一阵眩晕,站起身气势十足,张望四处破口大骂:“是谁!”
“是你爷爷!”
罗阴和韩尚景出现在学堂中众人的面前。背靠着背,白玉墨珏再现人间,罗阴完弄着腰间的玉石,鬼魅的眸子中展露着狂妄不羁,瞥眼朝着众人邪魅一笑:“你不是挺能耐吗?”
韩尚景绕过众人,一把牵起柳烟茗双手,为她整理被撕碎的宣纸,阳光下,韩尚景的眸子闪烁着熠熠光泽,为她擦过泪痕,眼眸带笑,笑出温柔的气息:“别怕。”
罗阴在一旁招呼安慰道:“妹妹别怕,有你罗二哥哥,我看谁敢欺负你。”
姚公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头,对着罗阴咬牙切齿,颤颤巍巍指着他骂道:“姓罗的!你敢来学堂捣乱!”
“我为什么不敢?”罗阴摸索手中的玉石,狂风凌烈着他黯淡不羁的碎发,低眉仇视着姓姚的一众人。
“罗阴!和他废话什么!”
韩尚景气不打一出来,带着小妹离开来学堂。
罗阴提着宝剑步步逼近一堆软弱无能的白面书生。
“你!你!你有种别用武器!”
罗阴淡淡一笑,将手中的剑扔出十米开外,摊着手无所谓的颓然姿态,慵散说道:“不用就不用。”
“给我上!都给我上!”
一群人混乱挥起拳头冲向罗阴,却被罗阴沧浪指捏,一拳打一个,尚还嫌手劲太小。
“敢欺负我的妹妹……姓姚的,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罗阴扫除了一切障碍,逼近姚公子,身后一片骇浪惊涛,烈焰焚烧,眼神中满是凌厉的杀意。
姚公子瘫坐在地上匍匐向后退去,支支吾吾挡着自己视线,带着一嗓子哭腔:“你别过来!别过来!再走进一步!我告诉我爹去!”
“你爹?姚员外?就是那个逛青楼玩虐待的变态肥猪?”
姚公子跪在地上哭诉求饶,罗阴蹲下身子,煽动他满脸的横肉,“明知道柳烟茗是我的妹妹你还敢动她?”
“不敢了不敢了!”
“给你个教训!”罗阴将他衣服扒了个精光,绑着双手吊在树上,指着树上的韩公子,拍打韩尚景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来:“快看!肥猪上树。”
“爹!”
“是谁干的!”
等到姚员外和老夫子到来的时候,姚公子已经被烈日晒得脱了一层皮,几近昏迷过去。
“柳……劲……生!”姚员外望见眼前儿子吃尽了苦头,恨得咬牙切齿,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一字一顿喊出罗阴的名字:“姓罗的,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