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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傀儡戏,玲珑塔

一抹朝阳挂出,翻出鱼肚白的微露,多年不见的两人深深拥抱在一起,不知如何倾诉。墨失面带苦涩的微笑,含露着对洛溪不辞而别的愠怒,眉眼尽是如霞光般绚丽的温柔。洛溪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娇弱的女子了,虽说样貌娉娉袅袅卷烟蹙眉,可她的内心始终是一块孤傲的冰山,却在相见了情人之后顿入融化。
“跟孤回去吧,孤已经向你、向天下人证明,孤不再是唯唯诺诺护于膝下的小皇子了。许诺你的安稳天下,孤也做到了。只要孤在朝一时,狄国便可安稳一世!”
洛溪的心逐渐属于了这片荒茫大地,她生于此,长于此,此刻有丝毫的不舍也是不足为奇。她也会对未来的宫中生活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堪比进入了蛮夷的巢营,宫中之人甚至比蛮夷还要恐惧。
虽心中有所犹豫纠结,可她不忍放手这一段十来年的感情,爱,不就是要有所割舍吗?她愿意,放弃自己的自由,跟眼前的男人回到繁华的皇城,或许要为了这一个人而被囚禁一生,已经想好了未来的结局,跟其他争宠恃娇的女人不一样,她想到的是入宫后诺大的凄凉。
“好,我们,回去。”
这是一支凯旋的军队,更像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墨失一举赢得了江山和美人,更莫说心中有多欣喜,日日夜夜陪伴在洛溪身边,仿佛就是相伴十年的老夫老妻。
“孤等了你十年……你弃了孤十年。”
“我若不变强大,如何配得上君王?君王自知我出身卑微低贱,何德何能获得君王痴心?我只是,在用十年改变自己……方能更靠近玉哥哥。”
那一晚,二人翻云覆雨,举止亲热,将多年等不到一人的愤怒尽情发泄在双方身上。
“等我们回去,孤要昭告天下,洛溪,是孤这一辈子唯一的妻子。”
大婚那日,举国欢庆,街道上挂满了红灯笼,张灯结彩,凯旋的庆宴和大婚的仪式一同举办更为欢腾。而那座用十年建造的九层玲珑宝塔也将在今朝开启。
洛溪青丝挽起,结成双环,头钗珠玉云鬓珞,宝石点缀的流苏步摇在烛光下轻轻摇曳,绣着凤凰锦织嫁衣红妆格外艳丽,便是迎风飘起便如重生的凤凰在牡丹从中腾跃飞起。对镜点着胭脂装,凤冠霞帔之下一双浓睫投下一幅水墨画般的淡抹,双瞳盈盈若水,璀璨皎洁,浓妆之下仍不失雪梅傲然之姿。
所有人都沉浸在君王大婚的喜悦之中,唯独一人怆然失色,他躲在外面见着圣上为心爱之人画眉补妆,心中恨得牙痒痒,可他必须佯装欣喜的样子,今日,他是除新婚夫妻之外,最为欣慰的一人。可笑啊,自己的妻儿去世,却要为人家的婚媾而大笑。
终于等到墨失片刻的离开,这一方,终是墨忘的天地。楚少安携兵甲守在大门之外,墨忘独自一人踏进了洛溪的闺房。
“君王之家谈何唯一?”
“墨忘?”
“这下子,我该叫一声小嫂子了吧?”
墨忘慢慢靠近新娘,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仕女,将其一一投井,又换上了自己身边服从自己的宫女。他抹着自己的嘴唇,挂出深意回味的笑,抚着洛溪的肩对着镜子照出自己这张用心险恶的脸,就像只狡诈的狐狸,既有妩媚又是毒辣。早在之前,他就在胭脂里下了蛊毒,只是尚未发作罢了,墨忘捂着她的脖子,从身后划过至棱角分明的下巴,嬉笑着抹匀她嘴唇的胭脂,痴痴一笑,“大婚那天的少郁,比你更美!”说完,在她的脖子后紧紧插入一根无形的针,就像是被蜜蜂叮了一下的刺痛火辣,可此时的洛溪已经无法动弹,艰难拨动轻薄唇齿。
“为什么?”
“你,始终是我的傀儡。哼,有什么好高兴的?小嫂子,你啊,太单纯了。你真以为?男人的话可信吗?你是他的唯一?就算如此,你真的配得上她吗?他是谁?血统纯正的君王,一国之君!你呢?你和我一样,都是受人冷艳的贱人!我们都一样,受尽常年的屈辱打骂。十年,你以为你可以改变什么?你改变的了自己的身份吗!你改变的了自己的生世吗!人生有几个十年可以让你造作可以让你改变?呵,一只乌鸡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蛊虫慢慢开始发作,洛溪的瞳孔慢慢没了神,可她的眼泪却无知觉流了下来,虽然自己不能讲话,但是她被墨忘这一套洗脑的路子再次打动,心中的防备被彻底崩溃,任凭蛊虫彻底控制了自己。
“杀了他吧……让他死在自己大婚的时刻……让他颜面扫地,让他尝尝被人耻笑的滋味……”
洛溪:“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对,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你再也不必为了靠近他而受尽苦楚了……”墨忘抽出袖中的匕首,将它藏进洛溪宽大的袍子里,“用这个,一刀,直击心脏!”
那日,烟火烂漫,二人登上九重玲珑宝塔,而洛溪脸上无光,不存一丝笑意,反而在胭脂红艳的映射下显得愈发苍白,她一直在克制自己,和脑子里的蛊虫抗争,像是半梦半醒的意识已然就快不属于自己了,脑海中一直在回荡墨失临走时的嘱托:杀了他!
二人举行沃盥礼,坐于台中蒲团上。由华烨端出盖有红盖巾的洗手盆,行至二人近前。伴娘上前掀去盖巾。艳红映秀,洛溪的双手娇翠欲滴,洛溪用她仅存的意识深情凝望着墨失,二人相视一笑,笑得暖,是外面灿烂烟火般的暖。墨失为洛溪举箸食肉,一手夹肉一手托着轻轻送入洛溪的唇中,二人紧紧靠在一起,洛溪莞尔一笑,此刻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凑着墨失的耳畔呢喃道:“玉哥哥,我有个好消息。”
墨失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垂眸温柔问道:“什么好消息?”
“等仪式结束,就告诉你。”
可能,这场仪式,也没有结束的那一天了……
礼毕合卺,剪下双方头发一缕,共同将头发置于同心锁,牢牢锁死在九重玲珑塔之上,宣告着双方心属一人。
墨失携着她出了塔外,一览皇城风采,塔下是万人朝拜,是千灯指引,恭贺圣上大婚。这安定的繁华,不可一世的风采,霓虹弥漫着大地,照耀片刻的喧嚣,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流光溢彩。
“还记得吗?等孤长大了,就建一座九层宝塔,上面布满玲珑珠宝,微风一吹,便能丁零作响。带你赏尽三千繁华地,孤,没有食言。”
洛溪靠着肩膀,本是温馨的一刻,脑海中却闪过墨忘狰狞的片段,紧蹙眉头,显得痛苦万分。蛊虫已经完全控制了自己的神经,她强忍了这么久,却因为一时的心动没有防范到体内蛊虫的入侵。
洛溪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抱着头泪流满面。
“溪儿!你怎么了!”
脑海中永远是墨忘的呼唤,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不,我下不去手!”
“杀了他!”
“溪儿!”
“玉哥哥。”洛溪闪过片刻的清醒,哭肿的眼眶凝结着泪水,可怜楚楚让人心生怜悯,她哑忍着疼痛的代价,眼神变得浑浊,猛然起身一把搂住墨失的脖子强吻着他温热的唇,艳丽的两半轻唇上下浮动,墨失的喉结随着亲吻的节奏均匀滑动。
“对……不起……”
两人零距离紧贴在一起,可洛溪却从袖子中抽出了那把匕首,适时控制着自己不忍痛下杀手,捅在他的腹部,滚烫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墨失麻木看着肚子上被开了一道口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瞳孔皱缩释有的温存,眼睛眨了几下,晃晃悠悠跌落下来。
“为什么……”
“因为洛溪已经是我的人了。”
墨忘一把搂过被控制住的洛溪,二人表现得十分亲热,当着墨失的面搂搂抱抱。又随着墨忘的一声令下,楚少安早已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整个皇城,势要逼死墨失。
“为什么……”
墨失的眼角擎着泪,痛苦望着洛溪,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可洛溪此刻依然是一具行尸走肉,怎么可能回答他的质问?只顾着低眸垂泪,嘴角却发不出一个字。她想跟着墨失一起去死,可她却被搂在别人的怀里。一个傀儡,怎么会流泪?
“兄长……放弃吧!你的江山,你的美人,都已经不属于你了。”
“为什么……”
墨失扑倒在栏杆之上,被墨忘一脚踹出了半截身子,毒辣扣着他的脖子,使他喘不过气而做着垂死挣扎,他不甘,金戈铁马十年之久,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背叛,亲人、爱人、臣子,所有人**裸的背叛,使他临死前涌现的不是恐惧而是不甘和绝望。
错在哪里?究竟错在哪里?
“呃啊!”墨失被恶狠狠掐着喉咙,半截身子凌空在塔顶,只要轻轻一脚,便可粉身碎骨。
“怎么样?当着你子民的面掉下去,你应该会很欣慰吧。”
墨失:“……”
“说话!你说话呀!你不说?嗯?好,洛溪,把他踢下去。洛溪!”墨忘凶狠瞪了洛溪一眼,将她强拉硬拽至墨失面前,摁着她的头,让她看清楚墨失这及其凄惨的下场,“把他踢下去,快点!”
洛溪闭上眼咬紧嘴唇,哭得梨花带雨,墨失头朝下,吐出了黑血几两,染红了随风摇曳的风铃,只是闭上眼睛默默承受一切。
“溪儿……来吧……”
“怎么可以!”洛溪苦苦吐出几个字,却越发痛苦。
“仲敖……孤若死了,你能善待洛溪吗?”
墨忘:“……能”
“那便好,那……便好。”
墨失认栽,他甘愿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能怪谁?除了自己的无能,他谁都怪不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是他的报应,认定这个结果,含泪一笑,一记翻身坠下了九层玲珑塔。
“不!”
洛溪被墨忘拔了银针,亲眼目睹了心爱之人坠落塔底,便要一心跟着寻死,却被一人半路拦下,将挣扎再三的她打晕之后,潜入密道消失不见。
“圣上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墨忘动手如此迅速狠毒,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华公子……”洛溪在仓皇中醒来,瞧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身边守护的却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久未见面的华烨。
华烨为了救她,费尽心思,本就羸弱的她又要背着她离开九层塔,此刻已是疲惫不堪,脸色更加惨白,唯有双眼四周刻下深深的黑眼圈,唇齿发紫,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胸口,伴着剧烈的咳嗽声,全身颤抖,眼角还泛着泪花……
“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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