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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浮生若梦

一程山路渲染满纸荒唐言……
离开了皇城,烛伊一行车马劳顿,赶着前往边疆,就在一处不知名的海滨之处扎营休息。
“殿下……皇帝也有他的难处……陛下只是护子心切,望子成龙。”随行的一位年龄相仿的将军看着烛伊愁眉不展的模样,寻思着跑来安慰。
“你是谁?”
烛伊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好奇他的身份,细细好奇着同行的队伍里居然会有一个将军。
“末将乃是郑将军府上的人,名闻中,字生灭,因仰慕太子殿下的为人,特意向家父请辞前来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
“闻中……”烛伊笑了,望着眼前的少年人,说道:“声在闻中,自有生灭……”
“太子殿下亦知佛理?”
郑闻中解开了剑,毕恭毕敬站在太子的身边,欲想接近了解他,可是有迫于太子的威严而不敢多有放肆。
“略知一二。”烛伊回过头,示意他坐下,挽开笑颜,问道:“你是郑将军的公子?”
“正是!”郑闻中兴致冲冲的回答说。
“可有官衔?”烛伊继续问话。
“且为百夫长。”
这句话从郑闻中的口中轻松溜了出来,却毫无愤然不平之意。
听闻至此,连烛伊也有些吃惊,紧锁眉间,问:“郑老将军在朝堂乃三朝元老,他的儿子居然只是个百夫长?”
郑闻中倒是毫不在意,轻松从腰间摘下一个酒囊,咕嘟一下饮了一口烈酒,豪气擦拭着嘴,回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家父曾告诫小的,郑氏今日的荣华富贵皆是历代皇帝陛下的赏赐,若无为国家献身捐躯之子孙,皆不配在这里养尊处优。”
烛伊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派你到我这窝囊太子跟前吃苦头来了。”
郑闻中听到烛伊的自嘲,猛然起身,愤愤不平道:“这哪是吃苦头来了!再说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不消他们派我来,是我自己跟来的!”
此后,烛伊亦无话。
本被郑闻中刚挑起来的雅兴,却又在下一秒成了烛伊的愁思,这是他第一次和父亲敌对而立,心中愧愤难当,纵然是再幽默的跟班,也无法让烛伊舒心一笑。
“太子殿下,您就莫要把这些烦心事憋在心里了,皇帝陛下深明大义,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烛伊苦笑一声,垂头而语:
“唉……父皇的心思吾怎会不知?宇宙洪荒,三皇五帝皆以仁政收复民心,开天地文明,若皇帝执意利用小人,自以为是明智之举,可他不知道,小人始终是小人!这身后的尔虞我诈!他!何以万世为君?”
烛伊整理袍裳,威仪坐在海边,眺望远处,“一个小人统领的兵戈战甲,怎么能够开疆拓土?”
此时的烛伊眼神迷茫,愁肠百结,心中惋惜:“这辽辽天下,泱泱大国,竟会难得一知己兮,呜呼哀哉。”
忽然,听闻远处匆匆忙忙的呼喊之声,烛伊侧过头去,是一个全身湿透的小书僮。
“殿下,快看!海中有人!救否?”
一个陪同的小书僮慌张跑到烛裕的跟前,指着远处的大海。
“人?”
烛伊朝着远处定睛一瞧,海面上确实漂浮着一个人,背朝天,身上穿的白色大氅被泡得发胀,随着大海波涛的翻涌在水中无声无息的漂浮……
“救人!见死不救非君子也!”
烛伊不善游泳,急忙命人全部下海救人。在他的一声令下,在岸的奴隶陪同,无论老少,皆下水扑腾救人。
“殿下?怎么了?”
郑闻中闻声,亦佩剑跑来,跟在烛伊的身后,看着眼前匆忙下水的人群,惊得目瞪口呆。
烛伊默默道出:“水里有人。”
“有人?”
郑闻中细细揣想,“水里怎么会有人?”
踌躇之间,抬头一瞥烛伊满脸的愁容,轻松傻笑了一声,褪去沉重的铠甲,只留下一条黑色的纨绔,冲着大海便是纵身跳下,“太子莫急,末将这就去救人!”
远望着,郑闻中的身影慢慢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离岸边也越来越远,烛伊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样!”等郑闻中把昏迷的溺水者救起,烛伊慌忙跑上前去询问情况。
“回太子殿下!是个活的。”郑闻中拖着一身疲惫不堪的躯体坐在沙滩上,嘴中还不忘碎碎念道着:“这家伙可真沉!像是身上绑了铁似的!”
烛伊顺着人群走进,看见郑闻中身边正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他安静平躺在沙滩上,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身上倒是泡出了一层死皮,背部也已经腐烂发臭,若是没有微弱的呼吸,更像是具腐烂发臭的尸体。
“这人……是从哪来的?”烛伊公子眼神坚定,蹲下身子打量眼前的弱冠少年。
他四下张望,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倒是回想起徐霍剑下的那滩血迹来。
“难道……”烛伊自言自语起来。
这只不过是烛伊的猜测,也不敢妄下定论……殊不知,他们救起之人,正是被徐霍害得体无完肤的谢微尘。
“这身行头,倒像个术士。殿下,你看这……”陪同摇了几下谢微尘,不见苏醒,站起身踢了他两脚。
“能不能活?”烛伊站起身,有意无意之间疏散了身边一众人,找来一个医官询问谢微尘的伤势。
医官先是把了一下谢微尘的脉搏,也没有再做过多诊断,只是哀叹一句:“不敢保证……”
郑闻中听闻,躺在沙滩上,安安静静穿起衣服,嘴边一度嘟囔着:“嘿!花了这么多功夫,结果背了具尸体上来!晦气!”
“救!”烛伊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固执,下定决心要救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术士,对着医官冷漠回应道:“用你那最为保证的方法去救。”
“可是行期延误,微臣怕皇帝陛下降罪于公子!”
“虎毒尚不食子,父皇难不成还要车列了吾?”
烛依抱起湿透的谢微尘,摸到了背上的腐肉,谢微尘轻啮一句:“疼。”
身为太子的他,面无表情,只是换个姿势把谢微尘背在背部,听到谢微尘疼痛的哀吟,不觉满意一笑:“看来还没死透。”
谢微尘微微苏醒,睁开双眼,看不见眼前的人,只是摇摇晃晃,不知所措,无力颤抖挣脱说:“汝何人?我……没有三教图……没有……”
继续面无表情的烛伊,用疼爱的语气,几近耳语,道:“安心睡觉……”
“我……”因为伤势太过严重,谢微尘呼吸微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这一觉,总算可以安稳一点了,至少不会再有小鱼啄食你后背的腐肉……
恍惚一觉,便是三天。这三天,身为太子殿下的烛伊无微不至照顾着谢微尘,给他换药,亲自喂他吃药,虽然换来的结果常常是药不入喉,食不下咽,吐的烛伊一身苦水……
“殿下。”烛伊回过头,是郑闻中,他双手抱着剑,倚靠在门板上,对于烛伊的一系列举动尤为不悦,嘟着嘴,道:“殿下身为太子,居然屈尊降贵服侍一个平平无奇的术士。”
这件事,早就惹得两旁的随从哀声载道,只是不敢提出来罢了。听闻郑闻中做了这个出头鸟,也跟着嘀咕起来,跪在烛伊脚下,“殿下!此等小贼,充其量是哪个府上跑出来的奴隶,殿下贵为龙子,断不可亲自照料!”
对于下人的哀求,烛伊甚至可以说是置之不理,自顾自站起身,端着空碗踏出了门……
却在门外,被郑闻中拦了下来。
“殿下!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了一个下人,连天下都可以不要了是吗!”
烛伊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一国之太子,还是个负罪之身。
“不知道……我……也不知,只是觉得此并非常人,不然?伤势何等严重依旧只是昏迷而已,此可是在海上漂浮了许久之人所可忍受的?”
郑闻中瞥了一眼室内昏迷不醒的谢微尘,小觑嘁声:“那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被太子殿下所救,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罢,冲着谢微尘挥舞拳头威胁道:“我看这家伙!就是太得寸进尺了!”
烛伊轻笑,将空碗腾给郑闻中,推脱道:“一个身受重伤的病患有什么得寸进尺的?”
“可是殿下!您为何如此重视此人?他……他如果是个坏人呢!”郑闻中涨红了脸,据理力争道:“或许……或许他就是个被处决的罪犯!”
“吾只是面熟,看着亲切罢了……”烛伊用一种几近哄骗的语气推着郑闻中一同离开了内室,眼角眯起,留下两条鱼尾的印记,笑呵呵说:“如果是个罪犯,到时候你再用手中的剑将他处决了不就好了?”
“哼!长痛不如短痛!”
“好啦好啦……”
二人走远……
只留下床榻上的谢微尘,他依旧熟睡着,耳畔却传来师父的声音,柔软细腻,就像洒向干涸大地的阳光,同样滋润着谢微尘绝望至极的内心。
“师父!微尘……想您……”
“微尘……”是那个白发少年,踏着祥云,为谢微尘洗涤身心雾霭,破除黑暗,出现在谢微尘的身边,见谢微尘睡得熟稔,弯下腰将他轻轻唤醒,“微尘……别睡了……”
“师父……”谢微尘睁开沉重的眼皮,在见到师父的那一刻,一时讷讷,很快露出愉快的笑,“师父!师父是你吗!”
谢微尘紧紧抱着白发少年,他害怕失去,害怕离开,害怕,生离死别……
“浮生若梦,谢微尘,诚心对待身边的一切,君臣相融,共护千年长久……”
师父的双手在变得冰冷,身体也慢慢变得透明……
谢微尘的眼神中微然失去了应有的光彩,微微一愣,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师父!你在说什么!微尘……微尘听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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