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墨羽身下很安全,他属阴,冷似冰霜,把我扑倒在身下,我丝毫不感觉有热量袭来,只是这强烈的飞沙走石从隙缝里砸向我时,虽然有些疼痛,可是与外面凄厉惨叫的小鬼来说,我算是最幸运的人。
蜷缩在他的身下,抱着双脚,脸躲在其中。过了好久,风暴方才停了下来,墨羽站起来,拍去头顶的泥沙,我焦急询问他有没有事,只有确保了他无碍之后,我方才松了一口气,他的衣服也没有烧坏,只是有点脏了而已。
转身,头脑还是一阵发热,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回头,眼前已经变成了一片尸骨无存废墟,同样完好无损的还有那所矗立在高处的竹屋,里面传来鬼哭狼嚎般的笑声,同时带来阴风阵阵,是徐檀在笑,我诧异,也庆幸他还没有死。
这笑声持续了好久,看的出来,墨羽脸上也是茫然,徐檀突然破门,没有出来,浑身是伤,他的左手已经没了,躲在屋子正中心,用右手指着我,发出诅咒似的惨笑,边说:“徐泰!这盘棋,我赢了!你,彻底输了!咯咯咯咯……”
我还是一张糊涂脸,墨羽已经看出老家伙的用意,在我身边说了一句话:“不好!二爷要**!”
接着,墨羽没了影子,远顾着他向竹屋冲去。
“**!不行,那是我爸呀!”我尝试赶上墨羽的速度,可还是差一段距离。
那竹屋烧的异常汹涌,留着里面一个到处乱跑挣扎的“火人”,火势太过厉害,徐檀挣扎不过几秒,已经倒下了。
墨羽赶到时,第一要紧的就是跑进火场,把徐檀的尸体背出来。
我一边跑一边对墨羽挥舞着钥匙,并对其大喊:“柜子!柜子里有重要的东西!”
墨羽听见我的声音,又一次冲进火场,柜子虽然大,可对于墨羽来说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可惜庞大的柜子在火场里难以辗转,墨羽拖着柜子出来时,他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里面还在熊熊燃烧,我全然不顾旁边那具父亲的尸体,手脚无力,钥匙被我抖在地上好几次,最终拿稳之后,带着惊喜打开柜子,瘫痪在地:“这……这……”
柜子里是空的……没错!是空的!
我被旁边的这具尸体骗的彻彻底底!可是他到底要阻止我拿出来的是什么?
回想,我一定要想起来,他的眼神,除了柜子,书架,灵位……灵位是母亲的,他爱我母亲,不会动手脚,还有……书架!
“墨羽,书才是重点!快,把书拿出来!”我扔掉钥匙,站起来依旧眩晕,可坚持着说完才无力倒下。
墨羽二话不说,要说拿书,这次墨羽很迅速,看样子是把所有书无一留下全部带出来了。
“小二爷,小二爷……”不远处有人在呼唤我。
我没得那闲工夫去回应他,不停翻书,被送出来的书好多内容还被保存下来,幸好只是烧坏了表皮,有些边边角角也被烧得泛黄翻卷了起来。只是我掂在手里,貌似缺斤少两没有拿全。
书太乱,一时间根本读不完,我只有找关键字,可是密密麻麻,现在的我看起来心烦,指不定下一刻就有撕书的冲动。
站在我旁边的两个人是归一和旸子,看见眼前徐檀的尸体,很奇怪,头部以下全被烧焦了,唯独面部完好无损。
我收起书,准备回去慢慢看。
坐在地上的我,先是仔仔细细收拾垒叠好这些书,把他交给在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旸子。
又回到烧焦尸体处,充满杀意怒视那具尸体,后如以足球一般,使劲全省力气猛力对着尸体踢了好几脚,被归一及时制止,把我往后面拉。我一边向前,一边破口大骂:“徐檀你个王八蛋!徐檀你不得好死!你死不足惜!死了我也要叫神尊把你剥皮抽筋!你他妈以为烧了一切一了百了是吗!你他妈两腿一伸,两手一摊把一堆破事情往我身上推是吗!”
“徐泰!够了,他是你父亲。”墨羽低着头,阴沉低怒道。
“好。”我指着面前的尸体,继续骂:“徐檀,你烧什么呀?你不就是怕我们发现你的秘密吗?你不就是不希望我们找到三教图吗?你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是怎么亲手杀死何筱然的吗?啊!你说话。”
归一一松懈,我立刻挣脱而出,坐在尸体身上,扯起他的衣领,对着他狂抽巴掌,他倒是毫无反应,我手上已经打红了:“你不是说你赢了吗?你倒是起劲啊!活到最后才是赢者,你有本事再站起来啊!”
“够了!徐泰。”墨羽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次换成旸子和归一一起把我拉住,我再看一眼尸体,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才是我打的太用力了吗?这脸皮怎么边边角角泛起缝隙来了?
墨羽比我先发现,我冷静后,重新挣脱他们,蹲下去,好好研究眼前的这具尸体。
不是我残忍,已经几乎疯狂的我,和墨羽一人半面,扯起这具尸体的面皮,扯下一张二爷的皮,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我和墨羽相视着,几乎异口同声惊叹道:“我们……又被骗了!”
旸子和归一站得远,不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也走进一探,归一欲言又止,可还是说出了真相:“难道?这焦尸不是二爷?”
“我就说有古怪!墨羽你还不信我!我和我爸好歹住了十几年,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抽烟的习惯?”我开始责怪墨羽。
“那这个人是谁?”
如今只剩下一具无脸尸体,我们无法认出。而真正的二爷也已经跑得无隐无踪了吧。
“徐檀啊徐檀!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你牺牲卖命?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我仰望苍天,讽刺自己又一次输给了自己的父亲:“一环套一环,我……还是太嫩啊……”
“徐泰,你已经很不错了,至少看出二爷在阻止我们拿到这些古籍……”说是在夸我,其实我看出墨羽眉间失望的神情。
“走吧,站在这里不舒服。”归一第一个提出离开这里的要求。
“等等,好歹为我爸卖命,让他入土为安也好。”我一时起了善心,想要埋葬眼前的可怜人。
“徐泰……说得对。”
“小二爷,我帮你……”旸子补充说。
我们把这具无名尸体葬在竹屋旁边,也不知道立个什么碑,叫他无名又有些太过平凡。
墨羽轻声细语,飘飘然闪过一句:“二爷这样一定有他的用意,他要迷惑的也许不仅是我们,也有那帮雇佣兵,我们顺着二爷的意思,将计就计,就写二爷名字。况且二爷一定是和那人换了面皮,下次找到二爷,再把名字换过来也不迟。”
那块墓碑上,墨羽用辞故神剑轻轻一挥,烙下:徐门掌教徐檀之墓。这几个字样。
“现在可以下山了吧!”归一已经等不及要下山了,我倒是很好奇他今天为什么会对这片禁区这么敏感。
下山的路上,我问旸子和归一怎么敢走进这里,他们解释说看见我们山上火光一片,群鸦飞向天,怕我们有危险,就不顾死活来了。
“我们认为你一个人用四个炸太浪费了,帮你解决两个,我们四个,一个一个炸正好平摊!”归一一句倒别有用意,说的也好像很有道理。
走出禁区,那块木牌依旧不倒,还是写着:迦蓝禁地。看这个四个大字,不免觉得有些可笑,哀叹一句:从此以后,这里再也不是禁地了,是厉鬼坟。
“小二爷!快跟上!”
“啊!来了!”
说完这句话,我急急追上前面的三人。
殊不知,那块木牌上,有些褪了色的迦蓝禁地慢慢消失,重新被一只无名的手写上鲜红的“厉鬼坟”。
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回过头去,又是那件暗黑龙袍一闪而过,我明白,会心一笑,“谢谢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后来的那几天,我闭门不出,带上眼睛,重回大学考博士的生活,没日没夜看书找细节。
结果……细节没找出几条,谜团和眼泪倒是堵住了下水道……
当我花了一整个白天整理完所有书籍的位置后,晚上打开小台灯满怀信心的寻找一些谜团的答案……却发现,这不过是徐檀五十多年来的生活琐事,一本笔记本罢了。
出世篇: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晚上,因为那天夜已经很黑了,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刻,外面的雪依旧没有停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整个医院里估计也只有这产房和走廊才会微微弱弱亮着灯光了,诺妤突然早产,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在外面等了很久,坐立不安,踱步良久,踢门而进的冲动都有了。里面喊救命的声音也是一阵盖过一阵,我心里祈求祖宗保佑:祖宗啊,保佑诺妤和咱徐家子孙平安。我愿意从此不参加六门之间的党斗政权。
老天有眼,我的祈祷果然灵验了,朦胧一声婴儿啼哭,护士把一个婴儿抱出来,粉粉嫩嫩甚是可爱,肉嘟嘟的脸和我粗糙的大手一比较,连我这种不问世事的人都会感叹。这孩子哭声格外响,响彻整个医院,惊动天地万物。
在我手里啼哭不停,我又刚刚身为人父,也会害怕起来。这时,医院的尽头走过来一个人,躲在黑色的斗篷里,像是停尸间出来的年轻人,脸色特别惨白,特别瘦弱不堪,可又强劲有力。我有意无意几次想躲过那年轻人的视线,只能引他离我儿子更加接近。
也许是我太过紧张了,他只是想瞧瞧我儿子而已,当他的手伸向我儿子的脸庞,他的哭声渐渐小了,当他把自己的手指任我儿子吮吸时,我儿子竟然对着他笑了!我有些嫉妒这个年轻人的魅力。
年轻人转而朝向我,冷冷对我说:“这孩子,没人保护好的话,活不过三个阶段。”
我很严肃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这孩子生来就是个容器,是个献祭的好东西,逃不过三次劫难,在13岁,15岁,32岁时命中各有一劫。如果现在交给我,我可以保他不死。”
“你到底是谁?”我被他一番话震惊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儿子,会死在你的手上。”
“笑话!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交给你?这三个阶段,我自然会保护好他,至少……护教司墨尚卿不是吃素的!”
我本想用墨羽的名声来震慑他,却见他听到这三个字后,反而越发紧张了起来,“墨尚卿?可笑!这孩子的前世,就是被墨尚卿害死的!”
“到了我手里,他墨尚卿下不了手!”
“是!他是下不了手!可是,他生来就和墨羽相生相克!”说到此处,黑衣男子自知没有办法挽回,只能做出了退让,却见他悻悻露出嘴角:“徐二爷,既然你执意要留着这个孩子,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保住孩子的方法。”
“是什么!”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找答案。
“在这三个阶段,找三个人,替他去死……还有,需要一个东西。”年轻人不留一点温情,说起话来寒气逼人。
“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得到。”
年轻人指着病房里虚弱的诺妤:“徐夫人三十年的寿命……如果这样说,也就是还能活二十年。”
“寿命!用我的不行吗!”用我夫人的命换这孩子的命,我焦急了……更是……纠结了。
“女子的阴气或许可以稍微遮住这孩子强弱的阳气,帮助孩子成功渡劫,而一劫,十年寿命……”
“一定要我妻子?其他女子,就不行吗?”
“可以,除非承认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
我思量许久,回答他:“我明白了……”
“如果……”年轻人继续开出条件,或许算是一己私利而已,他笑得阴险,笑得奸诈,就像在面对另一个自己一样,“让墨尚卿换回这孩子的一线生机,那最好不过了……尤其是在那32岁的一劫,除了他尚卿大人,谁都无法替他去历劫。”
“历劫……墨尚卿……”我挑衅一笑,唏嘘一声:“这老东西留在世上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六门的看门狗罢了,世上的不死之质又不是只剩他墨尚卿一人,死了一只……还能再找。”
“呵,不愧是你徐二爷……”
这家伙想借我的手,光明正大铲除墨尚卿,这也不算什么,那个墨尚卿于我而言,不过是徐家门口的一对石狮子摆设,震慑他门而已的东西,有没有他……都一个样。
“等等,既然这个孩子这么喜欢你,取个名字吧。”
年轻人转身要走,只留下一句话:“你且记住,他的命,重如泰山。”
估摸着年轻人的这句话,“重如泰山?重如泰山……那么,叫他徐泰吧!”
刚想把这个名字告诉年轻人,兴奋抬起头,可是年轻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消失不见……
等我醒来,才发现原来我在陪床上打盹,孩子已经在诺妤手里睡着了。
诺妤问我给儿子取什么名字?我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笑出了声,不假思索回答道:“徐泰,重如泰山的泰。”
听到这个名字,这小东西突然从襁褓中蠕动挣脱了几下,或许是喜欢这个名字吧,对着我笑的很灿烂,我抱起儿子,看见外面晨曦初起,泛起朝阳,一夜寒风化为暖阳,一袭雪雨降做埃尘,徐泰似乎很享受着雨雪初晴,沐浴阳光的感觉,那我就把他举起,让他尽情吮吸这天地宇宙!
这可是我徐檀的儿子,为了我的儿子能健康长大。我,从此将不惜一切代价……
2000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