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梦:棺中前世卧白魂
白鬼兮,白鬼兮,何端无事惹生灵?惹于梁溪忧子泣,又恐前世孽债还不清。
少年白脸凄光,楚楚可怜,欲言又止,衣着惨白马褂,头戴瓜皮白硬帽,彳亍迷雾之间,引渡忧子身边。子不解此为何意,白衣伸手触碰紧握忧子,忧子随其奔走于黑暗之中。
君之何意?
月光凄惨,子借光下得以看清其面目,岂非忧子之样貌吁!汝何以至此?不及少年解口,心念阵阵男女痴情之感。尚未笃定其情思,只后背一阵炮火,热辣滚烫,少年情急之下,将子推之高楼之顶,子呼喊求救,终是不得逃脱,无力挣脱,陷阱刁难,再次睁眼,却是被安置于棺中,白衣白帽,此非之前少年模样?而此刻之忧子,已被百钉钉于棺内,哭哭啼啼,悔恨莫及。
慌乱醒来,眼角尚存丝丝缕缕泪痕未消,满面痕迹斑驳,呼嚎忏悔: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选自狂忧黍离《五梦彻悟》
当我醒来时,脚已经睡麻了,墨羽根本没有磕在我腿上,我倒是睡相百出,横卧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
慵懒打哈欠,又起身翻了几个滚,躺在床上懒腰伸出了天际,却侧起望见床头柜的箱子已经被墨尚卿移到了我的写字桌上。
站在我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个带有寒气侵袭过的墨羽,只是瘦了一圈,白色的长袍压住他的痩骨,却逼得我喘不过气。
他是什么时候把那紫陌铃铛悄无声息放在我的身旁,我揉揉眼睛,木柄上仿木的棕色已经全部退去,应该是被大叔刮掉的,乳白色的一根不知是何物,又或者说,他们口中到灵骨又到底是什么。
墨羽像轻抚孩子一般抚摸木箱里剩下的东西,而我亦无声无息站在身后,他早就知道,只是不说出来。
“你,总算醒了,尚卿君。”
墨羽还是有些虚弱,闭着干涸又苍白到唇,纠结了许久方才蓦然开口:“咳咳,做了很长个梦,梦得尽头,辰希……把我唤醒了。”
我现在不应该告诉他那个辰希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物,哼出一道冷气,用鼻孔笑出声音:“醒了,就好了,不要再让别人替你担心了。”
“别人?又是谁?”他冷飕飕撇过我,就像是手中捧过到那一堆叠薄如蝉翼到衣裳那般轻佻。
“别人……就是……别人。”我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扫过他瘦弱的身躯,生硬敷衍道:“呵,反正不是我……你死不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也不会不惜命去韶光尽……”
他双手从木箱里捧起一叠又一叠的衣服,好几身看起来就只有蝉翼这么薄。
“什么?”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唬住了,尽做是装傻充愣。
“疼吗?”他的眸光里是对我的清冷疏离,睥睨一切,臻首微昂,侧颜照对着我,隐隐约约可见他带起的嘴角似笑非笑,轻轻一哼,就像捶在众人心头的战鼓,让人不自觉的败退。
“疼……什么……”
我不由自主朝着我手上的伤疤望去,可是,伤疤早已消失了,莫不是……谢微尘在鬼市将我带出时早已将我的刀伤治愈好了。
“我说,刀割在骨子里的刹那,疼吗……”
他对我依旧是如此的冷淡,像极了门外风雨夹杂而来的寒冷,也是,我不是辰希,我学不像辰希,我也不必去东施效颦,这样也许墨羽会对我更加疏远。
我双手无力搀扶在桌子一边,敛起嘴角,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墨羽,觉得甚是好笑:“你觉得……会疼吗……”
他没有再正面回答我的话,冷酷的脸上依旧是对我救他一命而产生的讽刺与疑惑:“你……出去吧……”
“哦。”我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到底该说什么。
其实,像我这种居功自大的人,面对他,却没有索要任何的褒奖,虽然我也知道,像他这样冷傲的人,从不会拉下面子来为你一个凡人说一句“谢谢”。
我告诉自己,心里只能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为了他,我心甘情愿。
任凭我万般欺骗自己,可我还是有些失望,他苏醒后的模样,让我甚是陌生,我更是万万没想到,在他刚醒来后,却是如此直白将我赶出自己的房间。
“咳咳,还有,无论昨晚我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都不要传出去,咳咳……”这声音小的可怜,要不是我就站在他身旁,估计很难听见,“铃铛,还给你,下次小心些……”
听出他的意思,就是要我带着铃铛一起离开房间呗,我又不蠢又不傻,乖乖拿起铃铛,小心翼翼离开,掩上房门。
大家都在下面等我,问我墨羽情况,我只是淡淡欣慰笑说:“醒了。”
瞧见我都被赶出来了,众人心里虽是惊喜,可也没人敢上楼拜见,识相的各忙各的去,而我,带着扫兴的样子,孤独坐在外面。
我总是用很多理由去接近那个与我疏远起来的墨尚卿:“那可是我的房间,我只是个凡人,总要回去睡觉吧,况且昨晚那觉一点也不踏实。”
把铃铛用一块很软的黄布裹起来,再用棉花塞住铃铛内部,这样对铃铛可以起到保护作用,自然也不会吵到墨羽。
我脚尖点步,扶着扶手上楼,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去敲门。
“徐泰,进来吧……”
我没有敲门,他却已经注意到门外的我,声音已经有些恢复原来的清澈。
轻轻推开门,眼前的人,里面内衬一件天蚕雪丝“衣”字服,外面披上一件黑色金丝蟠龙褙子,五爪蟠龙栩栩如生,映在墨羽的身后,赤足站在窗边,看着手里的一张信笺。桌子上还有一件薄如蝉翼的百金色长袍,一件御寒的黑色披风,还有一双绣有白鹤图的岐头履。
“这就是谢微尘要我给你的东西?”我咽了口口水,站在门口,一时间慌了手脚。
我去,这穿的太有型了,活脱脱来自秦汉的文人墨客,气势又像是登基大典上的九五之尊,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如果配上一头飘逸的长发,腰束金丝带,手握辞故神剑,那简直赛潘安!
不像我……春夏秋冬永远都盘口衬衫,还记得年轻的时候,我可是狂热的衬衫迷,翻开衣柜皆可看见满衣柜的衬衫:蓝衬衫,黑衬衫,白衬衫,格子衬衫,额,还有……粉红衬衫。
“昨晚……做梦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回想着梦中的场景,炮火连天,尸骸遍野,还有那个在火光中的白衣小男孩……
“那是第四个梦,馆中前世卧白魂。那棺中白魂……就是……”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噎起来,轻抚手中的金樟木箱,卷过上面的云纹,幽深的眸子中散发出从未有过的一绝柔情:“你的前世……姜烟岚……”
“什么!”我宁静凝望着他手中的金樟木箱,可是语气却早已展露出内心的不可思议。
“当年的姜烟岚……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诺我抗敌归来,共寻三教图,可是……战死沙场,又遇后来混战,迫于形势,我方将这穿了百年的锦龙衣交与沉檀保管。”
“我的前世——不是邪冥王辰希吗?”我坐在床上,听他讲述这些我从未听过的故事。
“期间,我苦苦找了辰希几百年,前两世,君与我无缘。”
“还有前两世?”
他把木箱交与我,突如其来的沉重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
“紫陌是你的,金樟木箱也是你的。”
看见他手里的信笺,料想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指着信笺想要看,他低头凝视一眼,像是护着自己的宝贝一般,将信藏在了自己的胸口:“这,是我的。”
我不服气,嘴里小声嘀咕着:“小家子气,无非就是情书,装什么装,不给看就不给看,什么你的我的。”
抚摸着手里的箱子,沉甸甸是有几分历史了,下次找个专家去鉴定鉴定,说不定还能赚一笔。
我对箱子发呆良久,有片段般的记忆,可流星般一霎而过,根本想不起来,墨羽坐在桌前,摊开那张信笺,转向我:“想听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