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了陵阳到寒州的动车,虽然不认识回去的路,可我内心的那股子拼劲告诉着我,以后的路,迟早都是要我自己走下去的。
既然决定自己走出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我也就不得不起了个大早,不然我又何必在这天色朦胧亮的时候摸着黑出发?
但最主要的,还是躺在床上的墨尚卿的生死。
刚下楼,第一眼便睹见了旸子,他坐在长凳上,看他惺忪泛着紫黑的眼皮子,料想应该也是一晚没睡,待到听见楼上细细嗦嗦的动静时,也整装束容,在下面等着我。
刚站在楼梯口,便看见旸子,一脸惊讶:“旸子?起这么早?”
“小二爷,哪去?”旸子看我背着一个登山包,知道我又要离开这里。
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你不要管,救墨羽要紧。”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我心里暗自惊喜,真是个善解人意的旸子,不过,我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大可不必了,你害怕我成为第二个墨尚卿不是?”
“可是!”旸子心中顿顿的担忧就在我说完墨尚卿三个字后油然而生。
“送我车站吧,我定了票。”
我带着笑意,也不想让旸子这么难堪,既然想帮我,那……就送我一程吧。
其实,回国这么久,这次就算是给我出去逛逛祖国大好河山一次完美的机会了吧。
我们俩走了约莫一小时的山路,方才到了陵阳山的出口。
告别旸子,我又是一个人坐上动车,两旁的陌生人扯得我只身一人,羸弱的身躯在众多欢愉下一瞟而过,令我很是别扭,尤其是看见对坐的一家三口,小儿子睡着了,被母亲抱在怀里,父亲继而又搂着母亲。
我长舒了一口气,靠着窗,暗自心想:当年我也有过这样的幸福,如果能回到过去,少了这些奔波劳累,多好。
寒州,被一条叫做食水的湖泊围绕着,听说,当年,是上古国太子烛伊的出生之地。
下车,一个人逛食水真是别有一番滋味,说不定哪天找个美娘子回家,也不错。
得得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胜迹景观都有前辈帮咱们形容过,我也不做多语攀谈。
背起沉重的背包,一个人游走在人来人往的食水大街上,真是风味别致,只不过,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也好,食水没有我要等的人,只有我要寻找的那家古董店。
走了一路,我也问了好几人,都说没有见过这里有叫渺尘的古董店。
那这就奇了怪了,这人不会骗我的吧。我继续一路打探,就是没有寻出个结果,一直到了傍晚,潇潇树叶被赶落而下,过路人影稀疏,唯我一人坐在长条凳上,看着波光粼粼的西湖,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老子又被骗了……
“酒阑一夜雁呜咽,遥分云,绕屋醉,多感少悲,以月照梦牵,纵教故旧今再问,家千里,人皆老,不胜怜花花覆来,易散春,思双蓬,斯人何在?谁家折柳木,摇花弄竹,犹频问天怨,风风雨雨红尘坟,木兰舟,尽入沉……”
是谁在唱?听闻歌声之时,我顿得从硬木长椅上直勾勾站起,四处寻找隔院芸香之所。
灯影昏暗,引我走进一处小弄塘,我记得早上来过这,这里没有这么多牌坊,也没有什么古董店。可现在感觉不一样了,前面没有灯光,只有烛影,影子衬出一袅娜女子,红妆戏服华丽,续唱到:
想当初,桥亭三月春光好,一见许郎情丝绕。但愿此生常相聚,做对同林比翼鸟。谁知平地风波起,以往的欢乐一笔销。湖山依旧人事非,徒对沧海满怀恼。
我看的入迷,这一曲戏腔呜咽却将我的魂勾了进去。等情绪稳定,背起背包,拿出那残破的铃铛,推开古旧的木质雕花门,看这背影,是个女子,站在正堂中央,正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姿色袅娜,这飞仙似的女子,应是人间难得的珍宝。
“官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她水袖转飞,带着她的粉面红霞,对我一笑而过,微微屈下膝盖行礼。眉月弯弯,如涓水潺潺,有板有眼,一双眉眼真像水做的一般,与我这“山村大汉”格格不入。
“在下……”
还未等我做完自我介绍,只听得她继续唱过:“忆相莲蒂,乍暖还寒,悲喜轮回转,是非他人说,苦心结难断,只剩涩清凉。也随他,只等秋风畔。欲登琼楼,榭亭向晚,恐贫寒。春深心绪乱,任评说,反是无人识君。千秋作古瑕孤单……”
“我……这……”我被眼前的大美女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我是来找古董店的……怎么?怎么来听戏来了?
“小女子……告退……”
“等等……诶……”待我欲要挽留,可是那位绝妙身姿的佳丽滑着圆场兀得消失在我的眼前。
“有人吗!”我朝着屏风背后喊着。
无人应答。
而我,便一个人自顾自逛起这家古董店来,这里的一桌一椅,一书一剑都看起来年代久远,若是摆在尤溪,定是举世闻名的大文玩店,可为什么就偏偏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像我,早上我就没注意到,再次向周围探探,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这些博物馆都难得一见的宝物,怎么会在这里?嗯,我猜应该是赝品吧。
“你来了,坐吧。”眼前,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坐在大堂的一把红木交椅上,“喝茶吗?”
我看着眼前的那个男子,十八岁出头的年纪,头发很黄很软也很稀,眼角微眯,也是那种不涉足人间的怪人。
“刚才那女子……”
对于刚才那位佳丽,我还是念念不忘着。
“官人。可记得,比作鸳鸯成双对;可记得,牛郎织女把鹊桥会。”他的嗓音立刻变得委婉高调起来,手指轻巧撵做兰花状。
“是你!”靠,我的天仙姐姐,就是眼前的猥琐大叔?也不对,十八岁的小孩子,还不能算叫大叔。
只见这位少年人喝了口茶,冲着我委婉一笑:“哈哈……千万不要网恋啊年轻人。”
这是继卿诀后,第二个被我认错性别的男人……
不过,出于礼貌,也是为了墨羽的事情,我这口老血暂且憋着不喷出来,嘟着嘴巴,轻声道:“咳咳,在下是?你真的可以救墨羽吗?”
“在下谢微尘,字沉檀。尚卿君的事情,还要我先看看那破碎的铃铛。”
我二话不说,从包里掏出破碎的不成样的铃铛,递在他的手里,只见着看他眼神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相较于刚才玩笑,此刻,他变得格外严肃。
“啧啧啧,怎么会这样?”他觉得十分可惜。
我紧接上去,跨步来到他的跟前,迫切问道:“怎么了!墨尚卿还能醒来吗!”
他懒得回答我的问题,随身拿出一把刻刀,对着铃铛手柄轻轻刮刻,那本以为是木做的手柄竟然掉色了,紫棕色下露出乳白色的硬壳。
谢微尘一板一眼有根有据,像个考古学家一般,将铃铛周身好好打量来一番,心中看似得出了一番结论,对着我苦笑道:“小子诶,这国宝级的古董就被你这么一摔?”
小子?怎么看我也比你大好多岁吧?没事,可能是我长得太嫩了。
“我?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这么贵重呀!况且你看……”我指着木柄露出的白色部分,“这国宝级的古董不也偷梁换柱吗?”
“这铃铛有生命,有自己的名字,叫紫陌,本来是成对的,还有一只叫青梧。辰邪神尊执青梧,辰希冥王执紫陌,后邪冥王辰希犯下滔天大罪,丢失三教图,被打入轮回,便把紫陌铃交付于墨尚卿,而墨尚卿只因与邪冥王轻易至深,一怒之下将灵元本体注入紫陌铃中,以此誓示对紫陌的重义!结果……紫陌就这么稀里糊涂到你手上了,可惜可惜!”
“既然这么重要,可是……墨尚卿为什么还要把紫陌交给我呢!”我不解道。
“因为……你比紫陌还要重要。”他继续衡量着紫陌的周身,滋滋感叹紫陌精细的做工和无穷的威力,时而却又抚摸着紫陌调侃叹息:“哎……当年尚卿君要是把紫陌送我就好了……哎?要不?年轻人,把紫陌给我,你开个价!”
“不行!”
我试图抢过他手中的紫陌,上次在鬼市已经上过了一次当,我就不会再上第二次!
见我拒绝果断,也明白就算对紫陌再有企图也无用,唉声一句:“这铃铛可随意幻化形态,可大可小,我当年见到的时候,紫陌在墨羽手上,还只是个别在腰带上珍珠大小的东西,掐指算算这老家伙佩戴了几百年了吧。与这主人自有灵性,铃铛碎了,主人自然活不久。”
“那这白色的是什么?”我继续问。
年轻人搓搓头发:“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这也许就是墨羽要隐藏它的原因,依我看,是担心你害怕,有心里阴影罢了。这手柄的材质,还是由他亲自告诉你为好。”
“不对,墨羽身上有伤痕,不应该是铃铛的原因!”我反驳道。
年轻人觉得我有些不可理喻,手指点着我的头,满是嫌弃:“你认为,小小的伤痕可以让这么强大的墨尚卿致命?还是说,你觉得你家老爷子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能让墨尚卿殒命?你也知道,伤痕在复原,可墨羽偏偏未醒?能不能用你的猪脑子想想?”
“那怎么办?”
“我只能试试了,尚卿君好歹是我挚友,我不救他谁救?”年轻人把碎铃摊在红木桌上,口袋里拿出个放大镜,把碎铃一块块摞在一起,像拼图一样尝试拼接出原来的样子,“这几天住我这里吧,不要随便走,更不要碰我的古董。”
他冷冷和我敷衍,对我的存在漠不关心。
“桓儿,带他进去。”那所谓的桓儿早就躲在一屏风之后,见这年轻人叫他出来,一蹦一跳来到我的跟前
桓儿也就是一个孩子,十五六岁左右,留着长长的青丝随意披在身后,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进去。
我朝着屏风后面望去,是一条长廊,里面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桓儿手执一根
蜡烛,走在我前头。
我瞧他一副古人模样,不免有些好奇,带着温柔对待孩子的语气,问说:“桓儿?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哼!小小后生,对你家长辈竟敢如此无礼。”这桓儿虽小,气势却不低,一举一动皆是成人模样。
“啊?”
“本公子可是桓景,说来也是皇亲贵族,上古国太子烛伊之子!”
我噗嗤一笑,小小年纪历史读的不错,瞎编乱造的也厉害。
外头传来谢微尘的声音:“桓儿!切莫多嘴!”
“哼,到了,这人鱼烛给你。”我顺手接过那像蜡烛一样的——长明灯。
说是居住,其实是被关进了一间幽黑漆暗的小黑屋,心里还有片刻的担心,“不会是遇到传销组织了吧?”
估摸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听到外面谢微尘和桓景的一番奇怪对话。
“桓儿,几时了?”
“太傅,眼下已经是卯时了。”
“那咱们去……恭迎太子还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