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下留人!”这次又不知道来得是个什么东西,只见得他三下五除二就打垮了外面看门的小弟,一脚破开大门,倒是显得他的身子格外高大,不过,等他开了嗓子,亮出他那地痞无赖的声音,他那高大的逼格瞬间散落一地:“都是爷们,别动不动下半身思考行不?”
他带着面具,外面披着一身袍子,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感觉这声音听得久违,不过应该不是最近刚认识的人。
那头子倒是也知羞,转过身穿上了裤子:“递个门槛。”
神秘人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不过说起话来一股子轻浮,冲着那头子嬉皮笑脸道:“合吾!合吾!”
(这一句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同道中人的意思)
那小家伙倒是个机灵鬼,暗暗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身边一堆衣裳,示意我先把衣服穿上。
“狗屁!谁和你合吾!”男的见事不妙,收回匕首,就从身上拔出一把大刀,像恶狼似的向他扑来。
神秘人挥过绣袍就轻快闪躲了过去,愣是左晃晃右瞅瞅找不到个趁手的武器,随意找了块墙角掉落的砖就朝那大高个脑门上猛拍下去。
“朋友们,灯笼扯高点儿,我们就是个荒草窑子!储头子够简,入不上您的眼!”
这一板砖可拍得他够呛,什么锵啊钯的一股脑转的他天昏地转,好一阵才从星星堆里解了围。
“喂!松人啊!”
“啊?”我刚系好扣子,一脸茫然看着他,却不知道他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快跑!”他拖着我自行跑了好远,我因为枷锁铁链的束缚,跑起来就像个小脚女人。
刚跑出去三步,还就被铐在脚上的枷锁绊出了好几米,指着脚下这废命的累赘,狼狈不堪的我有些愤怒:“我……我怎么跑啊!”
“放你妈的狗屁!”头子已然缓过了神,眼瞅着神秘人连拖带拽已经带着我跑了好远,气得跳脚:“把这小美人坯子给我留下!”
后面的盗匪挨个带上了面具,冲着我们追赶,眼看就快要追上,神秘人一把抓起我的胳膊将我翻到了他的背上,驮着我一路狂奔。
“快!快点!他们追来了!”
我骑在他的背上,还不时用手狠狠在他的屁股给他送上一记爱的鞭策!
“你这只死猪!什么时候变这么沉了!”
“什么时候?搞得我们认识一样?”
他硬是拿我没有办法,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斜斜奔跑在鬼来鬼往的鬼市之中窜头乱撞,霎那间,寂静的鬼市因为我们横冲直撞打翻摊位的缘故变得格外喧嚣。
“让让!”
轰然一声,也不知道推翻了多少个值钱的摊位。
“我的冥器!我的冥器!啊!!!”
神秘人在前面闯祸砸摊,我就跟在他身后朝着摊主直喊:“对不起!”
“小兔崽子别跑!”后面依旧是紧追不舍的一群棒槌。
跑了不知道几公里,前面遇到了一车傩戏正在演出,人流十分拥挤,我俩趁机占个便宜,也跟着人群的脚步跟了上去,跳上傩戏的队伍,随意打晕了两人,披上了他们的衣服,倒是有模有样跟着一起跳起了大神。
若无其事观望着他们把我们追丢后挨个寻找的模样,又眼看他们根寻的脚步离我们越来越近,屏住呼吸,心中却急得差些喘不过气。
那头头把目光注视在了傩戏的队伍中,紧紧盯着跳法生硬且无措的我。
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加快,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混沌,不停祈祷着千万别过来!
“把子,这两只鬼一定是前面去了!”
见这帮人全都跑到了前面去,我俩疏忽才敢深深吐出一口气,归还了衣服,继续背起我,迈着疲倦的步态,拖着颤抖的双腿,这一走,又是好几公里。
直到我们找了个彻底无人的地方才敢就地倒下。
他可是比我还要疲倦,这几公里负重奔跑是累得他气喘吁吁,见到空地的时候把我就像是垃圾一样随地就扔,而后仿佛一滩烂泥似的与这大地合二为一在了一起。
我靠着墙,打量他一番,问起:“你也是人?”
他大喘着气,决绝说了句:“莫问!”而后,自言自语委屈嘟囔了起来:“连个规矩都不懂,还有脸问你爷爷身份?”
“啊……我说我是无意冒犯误入了鬼市,你信吗?”我撤下面具,亮出真实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好一番解释,把自己怎么被骗过来,又这么被骗进鬼市全都捅了出来。
我还没说完,他赶忙捂住了我的嘴,这劲道差些把我闷死:“你胆子还真挺大啊?”
“啊……?我又犯什么事儿了?”
“鬼市不见光,鬼主不见颜,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把面具摘了,还告诉我这么多事情……”话还没说完,他跪爬起来,凑到我的身边,用指腹摩挲着我的脸颊,一路滑了下去,纤长的手指勾过我上下匀动的喉结,而后解开了衣领的第一颗扣子,歪着头用一股子调戏的腔调,对我动手动脚了起来:“你就不怕我把你这小美人坯子给办了?”
我全身颤了一颤,吓得面色苍白,不知所云。
“啊哈!不敢和墨尚卿大人抢东西……”他摆现出一副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模样,拍了拍我的肩膀算作安慰:“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帮无赖流氓?”
我的冷汗还是不自觉再往外跑,颤抖着嘴皮子:“鬼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鬼话?我就和他们解释我是来逛黑市的,他们就是不信。”
“逛?”听到这个敏感字,他也笑了起来,前仰后合找不着北。
“怎么了?”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意,无力捧着肚子,替我答疑:“道上的人都知道,这鬼市不能叫逛,得叫趟。这群胡子一听你这词儿就明白你是个生人,自然要欺负你了。”
“就算死了到了幽冥界?还会有土匪强盗?”我疑惑不解。
“他们又不是鬼,是人。你见过有要扒你裤子的鬼吗?”说到我的痛处,他却又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连吃过的午饭都差点喷出来。
“鬼市?不是只有鬼吗?”我赶忙换个话题。
“鬼市,趟的不仅有鬼,还有一些个浑水摸鱼的人,为了和死人区分开来,来鬼市的生人交流都会讲道上的黑话,也叫唇典。”
“诶?奇了怪了……”
“怎么,你个大活人可以进鬼市,他们就不行?”
外面警卫森严,我越发想得出奇他们是怎么进入的鬼市,不过心中揣想:这些旁门左道还真是好赚钱啊……赚完了活人的钱,又来赚死人的人,两不亏啊!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神秘人哧呼一声艰难站了起来,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老练迅速替我砍断了铁链,而后亦拉起了我,“既然来了,那就看看,陵阳山鬼市,数年恒不一见,你啊……算是赶上啦!”
“原来你有刀啊?妈的你早干嘛去了!”我振振有词。
这人哎嘿一笑,提醒着我戴上面具,而后又带我晃荡到了人群集市之中,一抬眼看见了这么多走来走去的活物,我心中的恐惧也减弱了一些。
“我先替自家万儿淘两马蜂子去。”
“马蜂子?”
他猛然一拍头,看似是带不动小新人后的绝望:“还真是忘了你这天真烂漫的无知了,就是去买几斤肉。”
“肉?”我抑制不住好奇继续问:“什么肉非要在这鬼市买啊?”
他无奈勾着我的肩膀,拎着我边走边说:“鬼市鬼市,当然是死人肉了。”
“你!你要死人肉干嘛!”我自觉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两腿微微发软,做防御的状态。
他一把重又将我勾在臂膀之下,一声叹气:“哎呀!不是我要!是我家主人要!”
“你家主人?”
他翘起一根手指警戒我:“哎?说好的不问身世的。”
“嗷……”
“还有啊,一会交易,你就乖乖站在一边,啥都别说,啥都别动,知道了吗?”
“为什么?”我承认这是我多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白痴。
只听到他鼻子里狠狠泻出一个“哧”字,语言中满是对我无知的讽刺:“鬼市”的潜规则入市则守,绝不问货从何来。买,你就询价,不买,请你走人。你连这个都不懂?”
“不懂……”
他差点晕厥:“带不动啊!”
我紧跟在他的身后,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
“爷!”
正在神秘人和摊主交涉的时候,却有人从背后轻轻拍打我的肩膀,不等我转过头去,他已经将我拉出了人群。
“你是……”我忽得想起来在鬼市不问身世的规定,慌得捂起自己的嘴巴,免得又要露馅儿。
“爷是来淘东西的?还是来挂东西的?”听他的声音,倒像是生意人。
“趟个鬼市,无关买卖。”我故意摆起架子,学着刚才神秘人的样子,飙起磕磕碰碰刚学上的几个黑词。
他故意弯着腰,略显卑微一等:“爷一听就是道上的人,小的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小的今儿个是第一次进这鬼市,还没学过几句唇典,是个不着边的新人。来这鬼市,就是想要淘几个稀奇玩意儿,我老娘这人也是奇怪,就爱听铃铛的晃荡,趟了几圈就是没个像样好听的铃铛,若是爷愿意,就开个价,好回去孝敬老娘,给她老人家添添寿喜乐喜乐。”
我心中盘算着:还真是个孝子。
接着,他开始把目标转移到我腰间佩戴的已经完全粉碎的铃铛,小心翼翼问:“我看爷这铃铛……”
我大惊:“都碎了的稀烂了,你还要?”
“小的从前也学过些手艺,带回去说不定还能修复修复。”
我低下头,沉思许久,还是觉得实在不妥:“可……可它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信物。”
他见我并没有要出售这铃铛的意思,又开出了诱人的条件:“那……请爷允许小的把铃铛带回去修理,再在我老娘面前现个眼,好让她老人家饱个眼福,让小的敬个孝。三天过后,小的保证将铃铛完璧归于爷手里,修理费分文不取。”
我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破绽,拈着下巴盘算着:“是笔好买卖,还能修好了铃铛,给墨羽一个惊喜,这样,他也不会觉得我一无是处了!”
“爷!想好了,就开个价?就算是小的抵在这儿的细软。”
“一个铃铛,还是神器,我且抵了你的修理费,五千?不过分吧?”我自以为格外谨慎,还不忘提醒:“哦对了!告诉我你家住址,三天后我好去拿。”
这小鬼一手数出一沓钱,一手急不可耐从我的手里抢过了破碎的铃铛,细细端详着铃铛,全然不理会我:“爷?您是糊涂了?这是鬼市,不可说!”
“那怎么办?”我伸手想要夺回铃铛。
“一会儿走回头路,出了城门,小的在城门的大柳树下等着爷,到时候再详细告知。”
“也行!”
眼瞧着那人混进了人群,找不到他的踪影,我还一人傻愣着站在原地,心中满是欢喜。
直到被身后一人捅了一下,我方才从美梦中醒来,骂骂咧咧回过头,原来是那个神秘人。
“好不容易找到你!干嘛去了!”
我看他手中拎着一叠新鲜的排骨,不觉一阵反胃,转移视线回答他:“赚钱去了!好买卖!”
他看似比一无所知的我还要好奇:“好买卖?我就没听说过鬼市还会有好买卖?”
“那我算不算是个奇迹?”
“不,你算是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