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没有等到花轿的还有世交蒋家,第二天马不停蹄就上门评理来了。
只不过,这次等来的并不是什么蒋公蒋邵恩,而是蒋家的另一位公子,也正是日后蒋梦琪的父亲,蒋斯南。
蒋斯南摆着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径直破开徐家的大门,见到徐老太爷的那一刻,只是略略抱起双拳行礼,不屑撇过头去,为难笑说道:“徐老太公,你毁了两家婚约,难不成要我姊姊替你大儿子守寡一辈子吗!”
徐老太爷背对着众人,故作闭目养神,却又时而望向头顶的悬梁,慨慨叹息说:“黑匪祸难,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蒋公子要算账,找那黑匪头子算账,再不济有些个本事的,去那陵阳山幽冥界去幽冥神尊手里把那新郎官抢回来。”
“抢?呵,抢倒是不必了,不过这一纸婚契被搅了局,恐怕徐老太公这面子,在六门里面也不好搁吧……”
“……蒋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到六门,徐老太公的脸色十分难看,霎那间刷成了一张白纸。
“你这摇摇欲坠的徐家,再被黑匪这么一搅和,早就分崩离析了。”
“蒋公子,做人做事不要太绝。”徐尚伦冷冷警戒道。
蒋斯南抬高了眼镜框,将笑意隐匿于皮囊之下,衅衅一笑:“蒋家人做事从不会给人留下一丝余地。且不看我家老爷子和徐老太爷尚存着一些交情,亦不至于以死相逼吧……”
“你……想怎样……”
霎时,整个徐门的族人脸上都挂满了恐惧,一个个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生怕下一秒这诺大的徐门没了徐尚伦的支撑便会大厦倾覆,跌入谷底,彻底万劫不复。
“既然毁了婚约,徐门自然要受到相应的报应!”蒋斯南晃出一根手指头,嬉皮笑脸若无其事说道:“徐家人,一条命,换你们徐家在六门之中的地位巩固。”
徐老太爷愤然起身,怒摔手杖,力竭大吼:“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吗!”
“哪敢啊……只不过,为你们徐家着想罢了,徐枫大少爷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老三也变成了个痴傻呆儿?你这徐家还能靠什么在六门立足?到最后还不是要徐家人的一条命作为赌注交换?”
“……”徐尚伦不敢再过多言语。
“怎么样徐老爷子,挺好一交易,您老走后,这徐家有我们蒋门撑腰,害怕它会毁了不成?”
“怎么?死一个,傻一个,都当我徐老二不是人吗!”
“老二……”见到徐家唯一的一丝渺茫希望从大门后走了出来,维护这徐家的门面,徐老太爷顿时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只顾着老泪纵横。
其实,蒋斯南和徐檀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互相作揖行礼,而后相视一笑。
“老二,来得正好,看看你父亲,这不是撵泥地耍赖嘛!”
徐檀看了一眼比自己略微低一下一个头的佝偻老人,无情说道:“他不是我父亲,我没有这样贪生怕死的父亲!”
“徐檀!你!”徐尚伦指着在场的众人,看来他想错了,他根本就没指望这卑鄙阴险的徐老二能救整个徐门,他笑得沧桑,笑得绝望:“好……老二,合着蒋家人,一个个要我死是吧。”
徐檀戴起伪装皮囊,跪在徐老太爷的脚下,泪流满面,咳个不停:“儿子不敢,儿子只是想着,替父亲来承担这次过失,以儿子的死换徐家百年清白!”
“……”徐尚伦早就看出来徐老二心中所想所念,只是敷衍冷淡笑说:“大可不必。”
“父亲!”
“你死了,徐家才是真的没人了。”徐尚伦狠狠接过蒋家人早就准备好的一条白绫,迈着沉重的步伐,看了一眼脚下的徐檀,而后闭上眼睛只是淡淡叮嘱了一句:“好好活着吧,别再害自己人了。”
“好诶!”徐老三也跑了出来,瞧着徐老太爷被一群人逼上悬梁,一个劲儿鼓掌叫好道:“挂咸鱼喽!挂咸鱼!”
蒋斯南站在徐檀身边,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奸计得逞,得意万分,掀起茶盖抿湿了嘴,问道:“你这弟弟,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徐檀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笑里藏刀:“真傻也好,假傻也罢。废了他的腿,就算是装的,也翻不起大浪来,到时候再把他扔进陵阳山,自生自灭。”
蒋斯南眼光掠及剩下的一群人:“还有那群外戚族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给他们一条生路,要是以后挡着老子的阳光道,一起扔进来。”
果不其然,在我十三岁时,这群不安分的族人在父亲消失后开始骚动了起来,跑到我家威逼胁迫着我成为什么徐门掌教,实则就是向暗箱操作一波,以便我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以此来威胁徐檀。
不过,他们始终不是我父亲的对手,歪算盘没打成,倒是被父亲一举清盘全都被抓进了陵阳山来。
而今,我被黑暗包围,还夹杂着老鼠的细细嗦嗦。
不知道徐檀那个老狐狸有没有算到,自己的儿子在十六年后还是被坑进了陵阳山,而且又落入了这群人的手中。
我,不就是被撕票了吗?不知道墨羽他们还能不能找到我,要是找不到我,我岂不是要横死他乡?世界上根本就没人会知道我徐泰的存在。
冥冥之中,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这也许就叫天意使然吧!不远处有光明,也许那里就有通途,然后我就可以逃出这个该死的地方了,此生此世再也不来了。
我抱着唯一一丝希望,狼狈起身,虽说头还是有点胀痛,不过我扶着墙还是可以找着方向感的。
光明处愈发晻曀,而那光源所在,其实只是一把宝剑发出的红光……
剑被封在木龛之中,红光逼诱着我点点向前,这是一把仿秦的青铜剑,上面绣有花纹,铭曰赤霄大篆书,高有三尺,旁边一块大石碑,上面明晃晃刻有“帝道之剑”四个大字。
一股某名的力量吸引着我,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它拔下。
后面的石像动了,外裹着的石像如粉般脱落,走出来一个身披明制铠甲的武士,嘴边挂着两颗渗血的獠牙着实吓人,腰佩绣春刀,又挂帝王碧玉腰牌,血色刻着青龙尊的名号。只见他抽出大刀,摆出攻击的姿势,嘴里喷出阵阵阴森入骨的白烟。
我慌了手脚,本能反应就是逃,他的大刀劈向哪里,哪里便是地裂山崩,百鬼哭嚎,唯有中心的赤霄剑安然不动。
“这……这是真家伙啊!”
本以为就是个密室大逃亡的游戏道具吓唬我,谁知道这是真真切切明晃晃的杀人大刀。
我绕着赤霄剑的中心慌忙逃窜,越跑越踉跄,吓到腿软处,但听见“扑”的一声,忽然倒地。
我十分郁闷,这人衣着怪异,我俩又素不相识,为何要杀我:“大哥!我们无冤无仇,你别杀我呀,我请你喝二锅头!”
他全然不理会我,龇牙咧嘴十分瘆人。
“哎!二锅头不行,五粮液!茅台也行啊!”
轰隆一声,又一块石壁粉碎:“茅台还不行?大哥!你也忒损了吧?”
我左一跳右一蹦着落荒而逃,恰巧发现自己正站在神龛之上,本想拔起剑顺势挡一下,本以为要用我十二分的力气去扛起来。
“怎么?这么轻?我……”
渐渐地,我眼睛发红,脑子也不受我控制了,我……我还是我吗?这是一股很能让人贪婪的力量,在我面前,我看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壮年跪在我的脚下在向我求饶,可我控制不住我的双手,一剑便劈了下去,鲜血淋漓,而我被鲜血沐浴。此时的我已经到了癫狂的状态,分不清好坏,我没了意识,两眼发红,嘴角露出一丝阴笑,展出了一边的尖虎牙。
提着剑,我变得越发疯狂,一手抓住那武士的领口。
那武士倒是不慌不忙,面无表情,我近距离看清了他的脸,面色惨白毫无一点血色,还留着一缕胡须,眼睛里只有眼白。嘴里还在尝试发出什么声音。
我将它靠近自己,靠近自己的耳朵。
“杀了我……求……”
杀红了眼的我,仍告诉自己留下一丝人性,我纠结迟迟不肯动手。
看我不忍动手,他扯下帝王碧玉,死死摁在我额头上第三只正发光的眼睛。
展现出来的是不知名的混乱记忆……
这名武士叫柳劲生,生前应该是个体面人,像是哪方名门望族的家主,中等身材,发顶插着青丝冠,身负青龙绣花纹样,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留胡子,所以显得整个人很精神干净,千丈凌云之气的成熟中还略带着一丝和蔼慈眉,亲近感十足,也很让人很有安全感。
一位慈祥的伯父,我是柳劲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一张威严的脸,青龙尊柳劲生,从不怕尔等逆贼!
一颗冰冷的心,杀了我吧,放了他们……罗沐阳!
我看到两个少年站在柳劲生的面前,一个衣着黑色麒麟罩甲略显开朗活泼的,叫罗阴,还有一个身着青白相交长袍温雅高傲的,叫韩尚景。
二人小打小闹着,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只有那个叫罗阴的孩子回来了,带着血色浓袍和无尽的仇恨,回来了……
血色浓烈,曼珠沙华开遍,他所遍及的地方,寸草不生,尸山遍地,血流成河……
现在,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可怕,又或是可怜,我的脑子被塞进了不该有的记忆,头痛欲裂。
而后,留下一声咆哮,和一个被赤霄刺穿的青龙尊柳劲生……
他的獠牙脱落,眼睛有了一丝丝的光芒,眼珠渐渐显现出来了,还有一句饱含心酸的谢谢。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过,我拔出赤霄,跪在他的尸体面前。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