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会有许多问题,也会被问许多问题。
有些问题,没办法回答,有些问题,即使知道答案,也没实力回答,只因身份地位不够,就像那成语说的,人微言轻,即使你回答的不错,也没人当回事。
不过在雁山城,瞿士升和罗天楠,却有资格回答这样的问题,不管是实力,还是身份地位,他们都可回答这个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自己便是答案,只因他们自己,便是道理。
是以那人看也不看、跌跌撞撞退到人圈外的彭横生,径直迎上瞿士升和罗天楠的目光,一笑。他那好看的酒窝,便似装下了两坛老酒,而他的酒糟鼻,则如封在酒坛上的红布,看去很是喜庆,用来庆贺今日之事,再好不过。
然而瞿士升却知此人,一点都不喜庆,甚至根本不喜这样的人到他雁山城,所以他冷冷道:“敬亭山杜放?”
酒糟鼻少年一个酒嗝儿,神态迷离中,颔首同意。
瞿士升道:“既是杜师侄,便知这天下道理,是人说了算的。”
能在一大早就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的,除了杜江,便是杜放,也不知他今日是无事,还是有事。
用他的话来说,无事当醉,有事,更加要醉,所以这一次,他醉的有些厉害,脚下都有些虚浮,踉踉跄跄,仿佛天然知道,今日有架打一样。
于他而言,有架打,定是值得醉上一场,那么便不能分早晚,不然,那多无趣。
只见他大着舌头,有些含糊其辞,道:“什.......什么人?”
瞿士升道:“自是你我这样的强人。”
杜放道:“既....既是你我,那又该听......听谁的道理呢?毕竟......毕竟你我的道理,好似有些不同。”
瞿士升一声冷哼,道:“杜师侄,莫不是马尿........”
刚说到这,许是想到了另一个酒鬼,随即换了一种说辞,接着道:“莫不是黄酒喝多了,要管我雁山城的闲事。”
杜放一个酒嗝儿,如同放屁一般臭,可能连他自己也被熏到,眉头一皱,道:“你......你雁山城?雁山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变作了你的。”
瞿士升冷笑道:“看在你师父面上,瞿某不与你计较,如若非要在这事上刨根问底,我想你定会后悔的。”
杜放道:“后......后悔?人总会有些后悔之事.......还有,你不用给我师父面子,因为他的面子还不如一坛老酒来的值钱。”
瞿士升道:“即是如此,我瞿士升便与你讲讲,我雁山城的道理。”
只见他抬手一招,四面的道盟执事,便围住了杜放三人,明晃晃的刀剑,化作寒芒,落在张老汉眼中,变作更多的恐惧。
是以告饶声,便自他嘴里,脱口而出,只见他连忙朝瞿士升方向跪下,磕头不止,好似磕破头皮带来的疼痛感,能让他感觉到还活着,也好像是只要磕破了头皮,他便能继续活着。
仅仅一会儿工夫,夹杂着腐烂气息的地面,便出现了一抹殷红,看去触目惊心。
他身旁的少年见状,亦有所迷茫,他是该去扶起老伯呢?还是袖手旁观?
这让他有些迟疑,换位思考,若他身在老伯的处境,他当以怎样的方式,来处理当下的问题,是做无用之功,展现自己最后一次硬气,还是委曲求全,苟延残喘,是以他看着地上那抹殷红,迟疑不决,甚至连老伯如撞钟的磕头声,都显得无动于衷,竟有了些痴。
当然,若是他的话,便有不少选项,比如奋起杀了此人,哪怕此人威震此地,于他而言,又有何难处,但如今的他,不想杀人,甚至连打架,也不愿意,他好似厌倦了许多东西。
若将他换做张老伯,他便少了许多选择,如芸芸众生一般,逆来顺受,做这些低三下四,卑躬屈膝之事,如此,他同样不愿意,但不做这些,连苟活的机会都不会有,就像现在,这些人对张老伯,可说生杀予夺,就像捏死一只爬虫,一只蝼蚁那般简单,所以这抹殷红,与这世间,又有何意义呢?
难道仅仅是让这世间多一种色彩,还是那种能轻易被取代的色彩。
杜放同样看到了这抹殷红,与少年痴痴的望着不同,他提起酒壶,朝嘴里猛灌下一口,好似这样一事,值当如此,只见他道:“老伯,你跪他作甚?”
张老汉并不答话,那磕头不止,便是他的回答。
杜放朦胧的眼种,瞳孔一缩,变得更加朦胧,道:“老伯,我告诉你,你跪错了对象,你若实在要跪,你不如跪我。”
殷虞臣也在一旁醒悟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头雾水,故疑惑道:“师哥此话,是为何意?”
杜放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老子有些不值。”
殷虞臣道:“不值?”
杜放大笑道:“不错,明明是老子在为他拼命,他却去跪他的敌人,老伯,你要清楚,即使你把地面磕穿,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唯有我,今日才能救你,因为杜某,决定为你拼命。只是有些可惜......”
殷虞臣道:“可惜什么?”
杜放朗声大笑道:“可惜老子这条命,不是用来抵抗魔族而死,而是要留给这些人渣。”
罗天楠和瞿士升愈听,那脸色愈加阴郁,只见罗天楠道:“杜放,再怎么说,你也得叫我们一声叔伯,如此说话,可有做师侄的道理。”
杜放道:“道理?你们居然讲起了道理?”
罗天楠道:“杜放,莫要以为我罗家便怕了你敬亭山,如今换了人间,这做事,还是多思量思量,你须得明白,当今天下格局,已与之前大有不同。”
言语间,不经意瞥向瞿士升。
杜放仰天一饮,空了酒壶,顺势一扔,便嘭的一声,豪迈大笑道:“不说人间已改,就是天道大变,我杜放这倔脾气,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今日此事,我杜放管定了。”
闻此,那痴痴的少年,眼前一亮,似有所明悟,继而一笑,望向前方,那道踉踉跄跄,不算高大,却甚是伟岸的身影,心道:人,原来如此。人啊,本就该各不相同,或许你看来糟糕的生活,在别人过来,却极为惬意。
负剑的少年,同样如此,就在刚才,他有些心灰意冷,如今的他,却是精神一振,望着那个脚下虚浮的醉鬼,好似看到了最后镇守人间的那堵城墙。
当然,没人注意殷虞臣,也没人看到痴痴少年眼中的光,就像没人去看张老汉的磕头以及地上那抹殷红。
只因人们明白,话说到此,已至尽头,那么最后,还是免不了要打上一架,说不得还要杀几个人,此事方能作罢。虽然他们对杀人,有些于心不忍,但哪里若是要杀人,他们还是很愿意去看的,毕竟于他们枯燥的生活而言,杀人简直可说世间最有趣之事,当然,杀他们除外。
好在这次,并不是杀他们,是以围观的群众,见对话毕,便精神大振,特别是一众道盟执事的出手,瞬间将场间的气氛,推向高潮。
毕竟以人做的烟花,终是不常见,甚至可说很少见。
围杀杜放的道盟执事,很快便聚到了一点,但很快又在一声爆炸后,以杜放为点,如烟花一般,散在了人群内,激起人浪翻滚,接着哀嚎遍野。
不管是被砸着的,还是砸人者,都是惨呼一片,看上去又好笑,又好悲剧。毕竟仅这样一下,便死伤多人,人们要看的杀人,也在一瞬间,变作了现实,只是那些被砸死的,恐怕至死都想不明白,这人的性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
人命如草芥,没人管这样的事,许是在他们看来,仅仅这样一下就被砸死之人,那么也没什么可珍视的,就像瞿士升一样,他的眼中,连看一下这些地上的死者,都会有些多余,就像这些人在他看来,本就多余。
不过此时在他眼中,最多余的,还是当属这醉鬼少年,因为今日这醉鬼,不仅在他的地盘杀了人,还在雁山城杀了他的人,那么今日这醉鬼少年,便是拂了他的面,让他这个大主事的偌大面子,有种在这偌大雁山城放不下的感觉,故冷冷道:“我不明白,是不是天下少年,都以为自己是那煞星李知焉,认为可以踩在我道盟头上,进而扬名天下。”
杜放一愣,他没想到,这瞿士升会提及那人,不过他却会心一笑,道:“李知焉虽为魔族,但却不失为一个朋友,好朋友,假如有幸见到他,杜某定是要请他喝上几杯,至于你说的天下少年仿效李知焉之事,杜某却不敢苟同,即使天下没有李知焉,也会有杜知焉来做此事,即使没有杜知焉,也会有杜放来做此事,只因在杜某看来,修道修道,修天道,修天道不如修人道,人道有失,修什么道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