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逋隐话里,暗藏讥讽之意,自是让当下道盟第一人的陆定国,脸上有些挂不住。
如此一言,任谁说来,都是实话,得当今陆大圣人赏识,可说无上荣光,门楣生辉之事,唯独这上方几人说来,便有些刺耳。
虽然林逋隐不再是圣人境,但他终究曾是圣人境,也是成名多年的前辈高人。
陆定国便道:“前辈如此,倒让陆某有些汗颜。”
林逋隐昂首挺胸,胸怀浩然气,好似一位讲解经义的大儒,一身正气,笑道:“你陆定国也有汗颜之时?”
陆定国道:“陆某脸皮虽厚,但在前辈身前,也有薄的时候。”
一语双关,同样暗含讽刺之意。然而对林逋隐对此,却不予理会,想必这样一事,在其一生,见得实在太多,只见他道:“与云霄城主合谋,杀害栽培你,赏识你,并提拔你的普正老和尚,你这脸皮,可不能算薄。”
陆定国神色一凝,接着瞳孔一缩,杀气毕露,此事,助他一登人间之巅,但他却不想再提及此事,就像许多商人的第一桶金,都不想在自己成名后被提起一样,陆定国愠怒道:“林逋隐,见你成名多年,叫你一声前辈,莫要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逋隐道:“你我兵戎相见,这声前辈,大可不必,老夫听徒儿说,你道盟最喜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一直不明白,你道盟这敬酒与罚酒,有何区别?”
陆定国脸色一沉,冷冷道:“你马上便会知道。”
林逋隐道:“老夫一生走来,好像也有八九十年,这次便倚老卖老,说与你一个道理,这敬酒罚酒,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你看我这徒弟,傲然屹立于此,于诸位而言,不正是如那罚酒一般,对老夫来说,何尝不是上天赐予老夫最好的一杯敬酒。”
见下方那团黑雾,林逋隐捻须而笑,说不出的满意和自得。
随林逋隐宠溺之情,陆定国也看了去,又与林逋隐的宠溺不同,他的眼中,只有冷厉和杀气,进而冷冷道:“老书生,莫要得意,你这杯上天的敬酒,陆某可瞬间变作对你的罚酒,进而成为你终身难忘的苦酒。”
言罢,便急速直下,朝下方那团黑雾掠去。
林逋隐神色一变,道:“陆大圣人这次,莫不是要违李乘风之约?”
陆定国身形不变,速度更快,林逋隐眼神一凝,接着道:“不过对失约这事,你陆定国倒是有此先例。”
话音才落,便径直向下,如陆定国一般,朝那团黑雾飞去。
是否失信于人,他陆定国并不在意,就像他人生中许多次一样,他只在意一个问题,就是这人是否该杀。
不管如何想,如何看,李知焉都是那该杀之人,不说此人杀他独子,就是这位魔族坐标,并将魔族引到此处这事,也足以成为他陆定国必杀的理由。
他不是李乘风,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他是陆定国,道盟如今的第一人,掌控世间的主宰,若今日杀了李知焉,那今日,就可完美收场。
只因他啊,同样不希望魔族入侵。当然,他的不希望,可不是为了世间千万黎民,亿万苍生,而是为了他手中的权利。
魔族入侵,或许他的权利会更加集中,但终是不如而今目下,他一人独揽大权,世间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只需再待他一些时日,刚破入的境界逐步稳固,那么他就将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统一天下。
到时携百万大军,挥师西南,逐鹿苗疆,继而攻略北地,踏平妖都,推平这两大势力后,再进军云霄城,这便是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计划。
之所以最后灭云霄城,一来这李乘风不好对付,二来嘛,也算是报这李乘风今日成全之恩。
念及于此,陆定国脸上,忽然挂上一丝狞笑,并狞笑向那团黑雾。
不错,他所有的计划,都得从这一步开始,毕竟那魔族入侵,铁定要打乱他的计划,唯有杀了此子,方可让计划有执行下去的前提。
就像那晚面见李乘风,制定杀害普正大师的计谋,跟着破入圣人境,才有整个计划实施的前提。
圣人境的速度,自是无人能及,几乎在转瞬间,便到了黑雾近前,比起鬼魅,尤甚之。
圣人境速度如此,那伪圣的速度呢?
其他伪圣不知道,但林逋隐这个伪圣,却要比陆定国这个圣人要快些,只见他话音一落,便后发先至,同样到了李知焉那团黑雾近前。
不同的是,陆定国面朝李知焉,那林逋隐,则背朝李知焉。
圣人境不仅速度独步天下,这掌力,同样无人能及,那伪圣的掌力又如何呢?
其他伪圣不知道,但林逋隐这个伪圣,却要比陆定国这个圣人要弱些,只因两人在两掌相交后,林逋隐便退到了黑雾中。
看来这真正的圣人,终归是要比伪圣,强上一些。见状,人群中便多了许多赞叹和艳羡。
赞叹这陆定国修为通天,艳羡这圣人的实力,终是异于常人,不说常人,即使像他们这样雄霸一方的高手,也只有嫉妒的份儿。
只因陆定国这一掌,不仅让林逋隐瞬间退到黑雾中,还将黑雾中的李知焉,同样击退的很远,
黑雾也在此刻,若面团一般,散在了原地,而李知焉,则扶着林逋隐后背,退到了十米开外。
看着怀中上气不接下气的师父,李知焉眼泛忧色,关心道:“师父,你没事吧。”
语气中的温柔,亦让他的黑瞳,柔和不少,看去不再那么瘆人,特别是林逋隐,拍拍他的脑袋,宠溺之色,溢于言表,示意其没事,只是要说的话,突然哽咽在心头,待得片刻后,才道:“师父没事,师父也没本事,让你受苦了。”
一股暖流,袭向李知焉心间,让他的黑瞳,瞬间湿润,晶莹剔透的眼泪,划过黑色瞳仁,簌簌向下,哽咽道:“是......是徒儿无能,让您这般年纪,还不能颐养天年,安心享福,师父.........”
林逋隐道:“知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沉吟片刻,看向黑瞳的李知焉,并接着道:“我知道,你要说对不起,但师父要告诉你,这天下,你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师父在内,你不知道,师父有你这个徒弟,有多骄傲,所以知焉.....咳...”
李知焉“嗯”一声后,也不知如何接话,好在林逋隐咳嗽毕,还有话传来,道:“所以知焉,你知道吗?你是为师一生中,最骄傲的事,怎......怎么说呢?就是比踏入圣人境都还要值得骄傲,你懂吗?”
陆定国冷眼相加,闻此,见缝插针道:“真是好一幕师徒情深,可惜的是......”
林逋隐亦冷眼相望,道:“可惜什么?你要杀了我师徒俩?”
陆定国举目向天,也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在看什么事物,良久后,道:“你猜对了一半。陆某今日答应城主不杀李知焉,自是要信守诺言,至于你嘛,本座铁定是不能留你的。”
李知焉将林逋隐让到身后,黑瞳中,杀气隐现。
如此动作,意味自是很明显,今日他李知焉,将以当下之姿,对敌圣人境。
作为一位天才少年,在年轻一辈中,已打偏世间无敌手,那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惊才绝艳之辈,可说层出不穷,能越阶挑战后期悟道境高手的,也有不少。
但要越阶挑战圣人境的,恐怕还没有,当然,也不是没有愣头青,敢于做出这样一事来,但下场嘛,自然就不会是好下场,所以这样的挑战,怎么看,怎么像个笑话。
一时间,场间紧张的氛围,倒是因此欢快不少,嘲弄之意,也于李知焉从林逋隐身后行出,同步在各大掌教脸上。
“这小子莫不是杀了几个喽啰,就感觉自己已是天下无敌?”
“是啊,竟膨胀如斯?”
“这种愣头青,他可能还不知道圣人为何碾压圣人之下,所有境界的根本。”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吃过苦头,也长不大。”
“本尊看啊,他是长不大咯,圣人之威不可触,他可能连陆大人的身都进不了,毕竟圣人的威压,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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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间因此,嘈杂不少,然而比起刚才,终是有所不如,毕竟于当下之人而言,或多或少,还需要些颜面,爱惜一下自己毫无容易梳理漂亮的羽毛。
李知焉的行出,亦让陆定国眉头一皱,冷冷道:“小子,莫不是仗着我与城主之约,就认为我不敢杀你?”
虽如此说,但陆定国心中,却是一喜,只因他到此,本就是为杀李知焉而来,之前便说过,今日于他最完美的结果,便是此子命丧在这擎天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