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传言很多,有古老的,有新近的。
古老的,通常在口口相传中,会渐渐变成神话。
新近的则不同,至多夸张一些,不至于被过度神话。
不过世间之事,鲜有绝对的。
李知焉的传闻就不同,只因他的传闻来自新近,但听上去,却如同神话。
少年的崛起速度,着实惊为天人,近乎一夜之间,就有了这么一个人,不错,人物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在世间迅速崛起。
当出现在世人口中,然后再出现在世人耳中时,令世人均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还有文盲翻开字典,查询这三字所要表达的含义。
不过他的出名,可非宅心仁厚下的举世闻名,誉满天下。
当然,也非恶贯满盈后的臭名远扬。
喜欢他的,无不发自内心、骨子里的喜欢。
讨厌他的,无不想将他千刀万剐,然后挫骨扬灰。就算如此后,也难泄其心头之恨。
诸葛瑜便是世人之一,自也听过那个传言,他不喜欢他,从他一出场,就不喜欢,只因这样的出场,比他看来还要出尘,还要好看,那么他就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所以此刻的他,脑子里装的,便是传言中李知焉的心狠手辣。
不错,何豪珅及陆劲松,便用死来佐证了此事,也告诉了世人,哪怕你是道盟户部大执事,哪怕你是道盟太子爷,惹了他,一样将你杀喽。
当然,也有传言此子行侠仗义,但对其狠辣的手段,还是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世间花丛繁多,他还未曾游够。
退到门扉处的诸葛瑜如何想,李知焉一点都不想知道,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因他眼中,只有一人,楚方生。只见他道:“你的剑不错。”
楚方生道:“谢谢。”
李知焉道:“不过有些可惜,你不配这剑。”
楚方生眉头一皱,有些不喜,道:“为何?”
李知焉道:“若在以前,这柄剑的确很适合你,如今看来,你却有负于它。”
楚方生冷哼道:“又是为何?”
李知焉道:“因为你的剑心,已蒙了尘,刚才那一剑,你本可握的更紧,但因为那丝锈迹,你的手握处,便退到了柄端,这样使剑,便少了一份底气。”
月怜星道:“李知焉,你虽名满天下,但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夫君如何做,我夫君成名时,你这小屁孩还未出生呢?”
房顶上,透过那个大洞,一老者的话语,适时响起,正是林逋隐,只见他道:“不说我徒弟,就是老夫,也佩服当年岳阳第一剑的名气,这小子当年,如彗星般,横空出世。传言在岳阳地界,有十三大寨,而十三寨中,有个流寇见色起意,抢了山下一村户女子,他便一剑横推十三寨,更是将渭河大枭,杀的东躲XZ,两江道上的黑道人物,听闻岳阳剑客之名,无不闻风丧胆的。并因此一度登上当年齐云榜第十七,只是可惜.......”
此番话语,无不让诸人肃然起敬,纷纷朝房顶望去,白衣和月的映衬,再加上居高临下,一仙风道骨的老者,便映入诸人眼睑,带着崇敬,带着憧憬。
不错,李知焉的师父,世人都知是谁,这样的人,还有三位,如此看来,倒的确不算稀奇。
但若世间数以亿计的人呢?
那这样的人,怎么都会让人艳羡。不说其超然卓绝的修为,就是其稀有性,也具有其独特的观赏价值。
不过任何事都有例外,李知焉就是那个例外,只见他撇撇嘴,道:“可惜什么?”
似是对这问话不满,月色下,林逋隐头一昂,几乎与月色相当,骄傲,也不过如此。
终是忍不住好奇,陈晴之道:“老爷爷,可惜什么?”
林逋隐道:“可惜遇人不贤。”
月怜星愤愤道:“老头子,你在说什么?”
林逋隐道:“实话实说。”
月怜星朝地上一呸,道:“世人皆惧你证道成圣,但我月家可不怕,不说你一个伪圣人境,就算你重登圣人巅峰,我月家依然不怕。”
林逋隐道:“月叟前辈后人,自然可无惧老夫。不过老夫实话实说而已,又何来怕不怕之说?”
李知焉蹙眉来看,不明就里,道:“月叟?”
史青玉一笑,想必对他的经历最是清楚,解释道:“月栖风,也作月叟,在当下四大圣人境之前,得证道果位之人。”
李知焉道:“圣人境?”
史青玉道:“不错,当时月家,可是因此一时无两,而月怜星,便是这月家之人。只是可惜......”
李知焉再次蹙眉,道:“可惜什么?”
史青玉道:“可惜这月怜星,至今还将自己当成月家小公主,忘了自己是楚夫人的事实。”
这样的话,本就不打算回避,所以,不管是史青玉的有意,还是李知焉这个呆头鹅,都平常的说了出来。
即是平常说话,那么一间屋子里面,又都是修行者的情况下,自是全听了去。
月怜星大怒道:“你这放荡女,还由不得你来教本小姐做事。”
转首向楚方生,道:“去,将此女舌头割下来。”
楚方生按住剑柄,看看上方,再看看李知焉,难看的脸上,连眼睫毛都开始难看。但思忖片刻后,还是行了出去,就像这许多年一样,已习惯了这许多年。
李知焉道:“你也知道,她说的,你根本做不到,为何要如此?”
楚方生惨然道:“习惯了,不过楚某自己也想一试。”
李知焉道:“会死。”
楚方生道:“无妨,或许是一件好事。”
李知焉道:“比如......对你?”
楚方生道:“也许。”
李知焉道:“那我更不能与你比试。”
楚方生道:“为何?”
李知焉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这样的人,这样死去。”
楚方生道:“若我偏要呢?”
李知焉道:“你须清楚,剑在我手中。当然,你也有剑,但若用你手中剑来做此事,在下也不会感到遗憾,因为在李某看来,如此的你,死了也无妨。”
闻此,楚方生哈哈大笑,恍如写下旷世佳作的书生,在此刻一书胸臆,道:“好,好,很好,这些年来,楚某为了一些东西,倒的确辜负了此剑,正如李兄弟所言,我这握剑之手,竟对此剑有了嫌弃,这对屠夫或刽子手而言,不足挂齿,但楚某不是屠夫,也非刽子手,楚某乃是一名剑客,若连自己的剑都嫌弃,何来登临剑道巅峰一说。”
言罢,便还剑于鞘,当先行了出去。
此举,惹得月怜星眉头紧蹙,又大感怪异,这样的楚方生,倒让她颇不习惯,就像突然不习惯这许多年。
“楚方生,你那根经犯了........”
“你是聋子吗?本小姐与你说话呢,你听不........”
“.........你是不是有病............”
一通胡乱置气后,楚方生已是行出了蝉鸣寺。
楚方生没有回答她,但声音却自远处来,只见他道:“当楚某下次出剑时,还请李兄弟不要再拒绝,只因下次,楚某将以一位真正剑客之名,出现在李兄弟面前。”
李知焉道:“一定。”
声音不小,震的破庙摇摇欲坠,也震的林逋隐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来,然后一个白眼,朝自己爱徒送去。
这样一句,也将月怜星震醒,向楚方生奔去。
这样一句,也令李知焉美好的形象,在百花谷众人眼中,瞬间破功,特别是陈晴之,好似对这家伙,早就了然于胸的样子,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样一句,也将杵在门口的诸葛瑜吓的够呛,心想如此少年,怎的偏偏就是一个大喇叭,为何就不顾及一下自己飘逸的形象,既要如此,为何还要穿的如此漂亮。
李知焉才懒得想这些家伙如何想,也不再看诸葛瑜悄悄向外挪动的脚步,他只是觉得楚方生已行远,若不大声一点,人家可能就要听不见,特别是对剑客而言,一个如此重要的承诺,听不见,定会有些不尽人意。
想必早已见惯不怪,史青玉一笑,道:“知焉,你怎的还是老样子。”
李知焉沉吟片刻,认真道:“老样子不好吗?”
史青玉嫣然一笑,道:“其他不知道,但你这样,就是最好。”
人生路上,有些人走着走着,便忘了初心,也忘了自己,而有些人,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李知焉就是那个明媚的少年,见众人行去,便转首将明媚的笑容送到史青玉面前,一如之前那般,只见他笑道:“史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许是被他感染,史青玉笑容更盛,打趣道:“不错,我们又见面了。不知李公子此去何方?”
李知焉道:“点墨门,擎天峰。”
史青玉道:“小女子亦是如此,不如一路?”
李知焉道:“好。”
说完,便当先笑出了声,如同一个三岁小孩,天真烂漫。
与之不和谐的,是场中另一声,不仅是它的语调,还是它的字义,令人听来,都与场中的笑声不协调。
“淫贼!”
这样一声,两字,自庙外而来,传入庙内,也打断了此处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