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犹如铁匠铺里,那热火朝天,也如员外手中的狗链,由前方走狗拖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赫连玉儿不是狗,但在此刻看来,却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也许她从未想过,会有今时今日,只因她有个不错的师父,还有一些不错的同门,但人生就是这样,所谓世事无常,也总是在自己意想不到中发生。
这种无常,让她不再是那个行遍天下,看遍烟火的匆匆过客,而是成了世间的焦点,沦落至由他人来看。
真的不好看,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即便在旁人眼中,她是人间绝色。
但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她只想与相识的人交好,不想站在这举世瞩目的高台上,被千万人看见。也许有很多人想如此,但她不想,一点都不。
可惜人生就是这样,往往你不想,却一直沿着你不想的道路上行去,正如此时此刻。
叮当声从甬道口,沿着一条直线,向高台而去。带着一些人的不愿,也带着一些人的夙愿。
就像赫连玉儿身后的刽子手,他们就很是愿意。
只因他们的催促声,已是响了几遍,好似那样高的刑台,足以撑起他们内心重如千钧的虚荣心。万众瞩目,不可谓不舒服。
除了他们,那梨花木椅上,广场中,都会很愿意,不然来此作甚?
毕竟他们这些人,要么是主动制造此事的,要么是主动来此的,兴许唯有观礼台上一些人,被邀请至此,才不至于此。
但见其站起,翘首以盼的样子,想必也并非不愿,或许碍于什么而已。
行刑台很高,就是益州DC区的房顶上,都能若隐若现,行刑台又很简易,几根圆木错落有致的拼接,沿着平地而起,耸入云霄,所以此时连接行刑台的阶梯,给人一种天梯之感,恍惚间,只要踏足此处,就能直登天界。
讽刺的是,这天的尽头,并非仙界,而是地狱,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带到此处。
当然,也有例外,益州百姓饲养的鸽子,也不知是这些日子被扰了清净,还是最近人多,占了他们栖息的空间,又或者说,这些日子主人去看了热闹,让牠们无所事事,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就当下来看,整个益州城,行刑台上,绝对是一块清静之地,且在此处,不管是观景,还是观人,都可说绝佳,若非知道这里要来人,牠们还想着将家迁徙到此处。
亦如人生般,有时想的很美好,却往往事与愿违,牠们只待了一会儿,叮当声中,一只脚,便踏在了行刑台第一块木阶上。
也因此,整个行刑台为之一颤,固然,行刑台很是牢靠,但上面的鸽子还是感觉出了,瞬间乱飞开来,飞向益州城外。
有些鸽子尚有些留恋,但架不住第二声震颤,第三声震颤,最后只得恋恋不舍而去,牠们知道,这里再好,已不再属于牠们。
天梯终有尽,叮当声,也戛然而止,而赫连玉儿,则立在了高台上,微风拂面,让她犹如刚出水的青莲,发丝飞舞,黑衫摆动,若非那不和谐的手镣和脚镣,定会认为她是神话故事中,下凡的九天玄女。
别人怎么看她,她无所谓,她眼中,只想见一人。
虽然对当下位置,一万个不满意,却也对当下位置,充满一万种期待。
只因这里,不仅可看到益州城全貌,还可看到所有来人,她知道,那人定会来,正如危险时,那个迷人的背影,一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许是从空中,踏七彩祥云而来,又或在地底,踩怒龙而至,终归是要来,对吧?
事与愿违,与人生中许多次一样,只因她环视一周,都没发现那个定会来之人。
对此,她有些失望,不过失望后,又宽慰自己道:或许那人被什么事阻隔,耽误了行程,正在赶来的路上,抑或他没有看到岳麓书院发布的告示。
“跪下!”
粗鲁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其后方,一蒙面男子出列行来,势必要印证他刚刚吼出之话。
若真要如此做,那么他的手,就得落在赫连玉儿的肩上。
杨兽欲阻止,却被此人伸出的手掀开,然后手势不变,继续向前。
只是这手,同样与人生中许多“事与愿违”一样,没有落在赫连玉儿肩上,而是落在了高台地面,让蒙面男子一道惨呼,震颤在审判所内,也让梨花木椅上的几位,齐齐向观礼台后方看去。
或许真见了魔鬼,那蒙面汉子如同魔怔一般,嘴里呓语不断,捂住半截手臂,急速退后,指缝处,渗出一丝黑红。
这红,倒是可以理解,但这黑,如同墨汁,却让人大感诡异。
梨花木椅处,罗兴发的转首中,还带有话语,只见他冷哼一声,道:“乌先生,不请自来,是为贼寇,这可是点墨门处事的道理?”
此话,也将场中数万人的视线,移到了观礼台处,只见扇形观礼台左手边,一负笈游学,做书生打扮的男子,含笑自若,道:“罗大人,不请自来?还谈不上,乌某有一好友,刚好多了一个名额,所以他就将这名额,送与了我。”
罗兴发怒极反笑,道:“既是观礼名额,那就好好观礼,若是横加干涉,就算你是我道盟邀请来的嘉宾,罗某说不得...只有拔剑相向。”
言罢,环视一周,想必这样的话,适合场中每个人。
乌先生,自是点墨门乌道之先生。只见硬毫在其指尖旋转,道:“乌某没有剑,也没有刀,唯有手中毛笔,挥洒龙蛇。”
罗兴发瞳孔收缩,杀气毕露,冷冷道:“乌先生,你需清楚,这里乃益州城,并非你书笈中的洛阳宣纸,便由不得你鬼画淘糊。”
乌道之道:“益州城也好,洛阳宣纸也罢,心中有画,哪里都可泼墨。”
罗兴发道:“有如此雅致,的确不错,但罗某还是劝你不要在益州城如此。”
乌道之道:“为何?”
罗兴发道:“因为我道盟不许,天下人不许。”
乌道之道:“要是乌某真的做了呢?”
罗兴发道:“那罗某便只好杀了你。”
乌道之道:“在世人看来,你或许真的不错,但在乌某看来,不过尔尔,所以....你说的这句话,真的好臭。”
罗兴发冷哼道:“罗某只听过话好不好听的,还从未听过好臭的。”
乌道之道:“有时说话如放屁,自然是臭的紧。”
罗兴发道:“逞口舌之利。就算世人皆敬你点墨诸子为先生.......但在罗某眼中,也不过是一群自命不凡的庸才而已。”
乌道之道:“先生也好,庸才也罢,乌道之还是那个乌道之,并不会因为世人怎么看,就改变自己的看法,话说回来,就算世人视乌某为魔鬼,在下师妹,乌某也定是要救的。”
罗兴发冷冷道:“你觉得...你救得了吗?”
乌道之道:“乌某这些时日,磨了许多墨,又买了一些狼毫,所以...乌某想试试。”
罗兴发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乌道之环顾一周,再向天上看去,道:“要乌某出手,至少也应该启动这‘屠魔大阵’不是?”
罗兴发冷笑道:“倒的确该如此,不然倒真小瞧了点墨门。”
话音一落,轰隆声,便响彻在益州城,让场中看热闹的人群,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些神仙打架,会不会殃及自己这个池鱼。
不管如何想,他们已是不能后悔,只因大阵一启,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廖化文道:“乌先生,藏山一别,已有些时日,为报藏山之恩,廖某一直念叨着,送什么礼物给你最合适,思来想去,还是这大阵,最为适合。”
乌道之道:“哦?为何?”
廖化文道:“你在点墨为第五,而这‘屠魔大阵’,也曾困死过魔族第五战将,你说这样的礼物,是不是刚好契合。”
乌道之道:“听你如此说,倒是有心了,不过天下间排行第五的,可不少,你身旁就有一位,你说对吧,五长老。”
见提到自己,五长老轻捻胡须,笑道:“乌先生,这是廖大人特为你准备的,老夫就不敢冒领了。”
乌道之道:“说不得你也喜欢呢?”
五长老道:“先生之物,老夫就不夺爱了。”
说话间,轰隆声再起,天空中好似一变,那飞往益州城外嬉戏的鸽子,此时竟绕着审判所上空,飞舞徘徊,有几只,欲朝审判所飞来,奈何刚一探头下去,就被撞了个七晕八素,惹得一群鸽子咕咕声,叫个不停。
似是对这样一事,从未遇到过,大感意外。又好似对这样一事,不大满意,显得极为沮丧,毕竟只片刻间,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乌道之却是满不在乎,看来这样一事,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只见他收好硬毫,反手从书笈中,掏出一只狼毫来,绕指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