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周围的看法,三人显得无所谓,反正在他们看来,隔几日,他们便要回去的,回西蜀那个看倦了的深山,那个看倦了的草庐,正如师父说的,小时候总想逃离自己的家乡,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直到真正看遍了世间,才会由衷的喜欢自己家乡。
对他们而言,这次中州之行,是长了些见识,但若要长久待在此处,也非三人所愿,就用董兰峰的话来说,不自在。
不错,不仅不能自在穿衣,不能自在说话,还让人不大舒服。
三人几乎同时伸手,挠挠后背,让身旁的刘山主,看来很是另类,许是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只见他干咳一声,道:“这廖化文,还真是个人物,上次九湖城之事,廖家被云霄城端了个老窝,难道他就从阴影里走出来了?”
郑鱼清道:“可能是吧,听说这些日子,他在京安城娶妻纳妾,可是闹的满城风雨,说不得再过几年,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廖家,重现世间。”
刘山主道:“廖家做事,有个缺点,就是做的太绝,所以这样的廖家,在世间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董兰峰一愣,望向刘山主,小声道:“这话可以说?”
刘山主道:“当然,你刚才听的,难道不是我说的?”
董兰峰道:“你不怕廖化文找你麻烦?”
刘山主环视一周,显然,这里与外面已成了两个世界,外面语笑喧阗,热闹非凡,这里冷冷清清,寥寥四人,就是你扯开嗓子吼,想必外面之人也听不见。
便接着道:“军部执事廖化文,一柄斩马刀,使的出神入化,最近更是破入了场域。虽然道盟的几次行动,被李知焉搞的灰头土脸,但刘某要告诉你,千万不可小觑了此人,不说他修为在道盟巨头中排名如何,就是他能直接调动的军镇,都是一只不可小觑的力量,所以,刘某又怎会不怕。”
董兰峰道:“那你还如此说?”
刘山主道:“说了他又听不见,自然便可以畅所欲言。”
董兰峰也朝周边一眼,小心翼翼道:“如此,还真是不错。”
刘山主道:“倒的确不错,在这样的地方,有这么一块清净之地,可真是托三位的福。”
郑鱼清老脸一红,岔开话题道:“山主,这次道盟来了不少大人物,长老院也来了人,你给说说。”
刘山主道:“长老院超然外物,这次竟派了人来,那么只能是,大长老与陆定国,达成了某种不可宣的共识,而道盟几大巨头,处理世间俗物尚游刃有余,今日这事嘛,已然超出了宣和殿能力之外。”
郑鱼清道:“点墨门就这么可怕?”
刘山主道:“非常可怕。”
董兰峰道:“那这次屠魔大会,能顺利进行吗?”
刘山主道:“我也不知,破坏大会不难,只需一个大法术就能完成,但点墨门如此的话,就会走向世间的对立面,这也是陆定国等人愿意见到的,在刘某看来,若点墨门真这么做,才是这些人的最终目的。”
郑鱼清道:“山主是说,这屠魔大会只是引子,引天下大势,最终覆灭点墨门才是目的?”
刘山主道:“我也就猜猜,你们当听听就是。”
就在此时,欢呼声再起,亦打断几人的谈话。
那黑黝黝的门洞中,咚咚声后,又出现一人。
此人**着上身,肌肉线条分明,若雕刻师刻刀下的作品,此时龙行虎步,缓步行来,他头上系着一条头巾,腰上别着两根木棍,一眼看去,恍如达官贵人府中的护院,也如教导贵族子弟习武的武师。
但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走向的,却是那几张梨花木椅,就只能证明,此人绝不是护院,也不是武师。
虽然他曾经做过护院,也当过武师,但就算如此,也再不能如此说,只因他现在,有一个更让人敬服的称谓,四长老。
如前面五长老一样,世间定是有许多四长老,但说起天道宫长老院,四长老,那么就仅此一人。
只因他的拳头,真的很有力,在无数次挥拳后,就到了如今这位置。
此时场中,也不管认不认识,但凡从那扇门中行出的,都会引来一阵欢呼,四长老也不例外,虽然这四长老的出现,让他们感觉有些奇怪,但英雄,往往不就是那些长得别致的人吗?
于众人的欢呼,四长老不以为然,径直朝梨花木椅而去。
欢呼他不在意,于人群中,有人的不欢呼,他却停下了踏在台阶上的脚步,向人群中前排,一中年男子看去。越看,越是皱眉,所以便转身,径直朝那中年男子行去。
行到中年男子近前,道:“当年一别,已是许多年。”
中年男子笑道:“不错,当年一别,已是物是人非。”
四长老道:“当年你还在种地。”
中年男子道:“当年你也还在贾府看家护院。”
四长老道:“你很适合种地。”
中年男子道:“你却不适合看家护院。”
四长老道:“的确如此,所以我去了临安城,又去了曲余府,最后到了京安城,然后进了天道宫。”
中年男子笑道:“即使你去了这么多地方,最后还是逃不掉看家护院这件事。”
四长老自嘲一笑,道:“一想,还真是如此,只是这家,看去大了不少,这人,也变了许多,而我,却依旧做着从前的事。”
中年男子道:“我知道,这样的事,你一直不喜欢,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做?”
四长老道:“说来可笑,武某到了今时今日,也逃不过‘讨生活’这三字。”
中年男子身旁,麻狗听的云里雾里,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这样的人物,定不会简单。
能引起数万人高呼的人物,放在大陆任何一处,都不会简单,而这样数万人高呼的人物,他身旁这中年男子,却显得满不在乎,那么这中年男子,又怎么可能简单。
虽然中年男子不简单,但他们的见面,却很简单,简单到只在田埂上一句对话。
好在他记性不错,仅仅一句对话,就在人群中将此人认了出来,并因此,被此人带到了此处,也就有了接触这些大人物的机会。
心想这样的人物,怎么也得拿出该有的诚意,在中年男子行到这里之前,他就收好了手中的硬馒头,并在自己腰腹处,擦拭了几下拿馒头的手,随时准备着,迎接大人物伸出的双手。
奈何这大人物,自始至终都没看他,让他伸出的手,在这骄阳下,感觉有些冰凉,直到度入心房。
当然,这样尴尬之事,在他操蛋的人生中,不知发生过多少,对此,他并不在意,既然冰凉,那好,就将它放在口袋里,不一会儿,手就会暖和的,这是他人生中,宝贵的经验。
同样穿的俭朴,中年男子倒没有这样的经验,他自始至终,就没伸出过手,此时平静道:“若是简单的生活,一把锄头就能换来,何须辗转多地,还是过着原地踏步的日子。”
四长老道:“也算不得原地踏步,若在以前,这里之人绝不会为武某如此欢呼,而这位朋友,也不会因我的到来,伸出这可怜的手。”
麻狗听此,却不觉得嘲讽,反倒很是得意,只因这样的人,居然唤他为朋友,虽然后面的话,听来有些刺耳,但经前面这“朋友”二字过滤后,听来也甚是悦耳,且动听。
中年男子转首向麻狗,再看向四长老,道:“好生珍惜这些伸来之手,只因他们真的很干净。至少比上面梨花木椅上的干净。”
四长老也转首看向麻狗,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后,接着道:“有些东西虽干净,但却没什么价值,就像溪边,那被溪水冲刷,一尘不染的石头,就是再干净,也无人问津。”
中年男子哂然一笑,道:“看来这些年,你的确变了不少。”
四长老道:“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一条狗,为主人看家护院了一辈子,临老时,却想着怎么将这只狗变作一锅肉汤。若武某是那只狗,也会变的,至少应该反抗一下不是?”
中年男子道:“的确该如此,不然便辜负了忠诚二字,在世间,这可是很珍重之物。”
四长老道:“所以秦先生.....未经武某之事,就不要劝武某行那所谓的善。”
被唤作秦先生的中年男子道:“倒的确是秦某失礼了,秦某只是感慨,我们会走到今时今日这地步,秦某有想过,与你一起喝酒,与你一起钓鱼,与你一起结伴而行,但就是没想到,我们有朝一日,会兵戎相见,刀剑相向。”
四长老道:“武某也不想,奈何职责所在,你也知道,看家护院,是我的本职。”
秦先生道:“你也知道,秦某虽淡泊名利,但容不得他人伤害我的家人。”
四长老道:“即使那家人.....是一个魔族?”
秦先生道:“不错。”
四长老道:“既是如此,就此别过。”
秦先生道:“再见。”
这句再见,好似对过去作别,又好似对将来期待,再见时,你,已不是你,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