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迎客厅,像是许久未如此热闹过,此刻不禁给人一种感觉,袁家又回到了曾经的辉煌。
袁老太君也未曾想到,杀了这温家人,不但没有引来麻烦,反而这事还帮袁家立了威。
此时这里,一众心怀鬼胎之人,看上去竟然可爱了许多。
从小钟鸣鼎食,诗书簪缨的老太君,长成之后,便嫁入了袁家,然后又生了三个杰出的儿子,上半生,真可谓是顺风顺水,什么事都有人替她扛着,无忧无虑。
逢此变故,悲痛欲绝后,也不愧为从小便长在世家的千金小姐,见过世面,快刀斩乱麻,迅速放权,虽失去了许多产业,但也极大的保护了袁家的祖产,不至于顷刻一覆。
要是一味掌权不放,说不得这平时看来温顺如猫的附庸,瞬时就能化成猛虎,将自己和年幼的小孙女吃掉。
许是人太多,无人通报,以至于有数十人到了场间,也没人知道。
有时候,麻烦不是没有,只是以另一个种方式出现。
来人中,为首者,左顾右盼,似是不忍打扰众人的雅兴,又或是觉得自己地位够高,若先开口说话的话,不免失了身份。
一时半会儿没注意到这一群人,那么有可能是真的大意。
如果一群人,在眼皮子底下站了许久,还是没被注意到,那么就真的是眼瞎,徐家主不眼瞎,各个家主都不眼瞎,他们只是装傻。
袁老太君倒可能是因为年事过高,真的没注意到,不过这时也看到了,皱眉后,道:“我陈留郡,主掌道盟事务的方主事驾临鄙舍,袁家上下,皆是蓬荜生辉,有失远迎。”
这道盟的方主事,终是从东张西望中,回过神来,道:“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还请老太君解惑一二。”
袁老太君道:“方主事但说无妨。”
方主事笑道:“我一直不明白,这陈留郡,怎就成了你的了?亦或说,你袁家的了?”
方主事虽在笑,但此话一出,谁都知道,笑里藏刀。
袁老太君的笑意,瞬间枯竭,沉下脸来,道:“方主事,可能老身口误,陈留郡虽不是我的,但这袁家袁府,总是我的吧,袁家与道盟,井水不犯河水,此地欢愉,老身可是未曾邀请阁下?”
这些人的到来,本就奇怪,自始至终都未曾得到通报。
这样堂而皇之闯进来,作为执掌道盟一方的主事,不可能连这点礼仪都不懂。
要知道,这里可是陈留郡,而且还是在陈留郡袁家。
方主事冷笑道:“忘了给您说,我对你们这乱七八糟的聚会,毫无兴趣,本主事今日到此,是来彻查一桩命案的。“
徐家主道:“方主事,这里可是袁家?”
徐三才这话说的就很有水平,在双方还未显山露水前,适当表达自己的立场,还是必要的,当然,着重点还是祸水东引,即便有什么事,也是袁家之事,且自己,也在第一时间表明了立场,从道义、忠诚上来说,怎么都说的过去。
方主事道:“我知道这是袁家,但那又如何,我道盟只是秉公行事而已。”
袁老太君怒道:“好一个秉公行事,道盟什么时候有这个权利了,谁赋予你们的,我袁家屹立世间数千年,还第一次被人秉公行事。”
方主事笑道:“什么都有第一次,相信到了您这个年龄,是应该知道的,比如那年.....”
说到这,捻了捻胡须,猥琐一笑。
这话说的极为无礼,且不说这是袁家的老太君,就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也该值得众人尊敬。
场中数位家主听此,已是站了起来。
不错,这平时还可勾个心、斗个角,老太君现在,可是众人的颜面,以后被人说起,还怎么在这陈留郡混。
徐家主道:“方主事,我不管你道盟来此,有何目的,我再提醒你一句,这里是袁家,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于方主事来说,这的确不是他放肆的地方,自被道盟派驻此处,他就和其他地方主事,有天差地别的境遇。
只因这里是陈留郡,只因这陈留郡,有个袁家,没人在乎他这个道盟主事。
反观同时期派往他处的道盟主事,一旦到地方上,哪位在当地,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事情终是有了转机,就在昨晚,道盟来了一份信函。
也正是因为这份信函,让他主事多年,积郁在心的隐衷,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心想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
此刻听到徐家主的威胁,像是听了天大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独独这笑声,颇有些心酸的味道,只见他大笑道:“徐家主,我也提醒你,即便是袁家,也不可以杀我道盟长老会成员。”
徐家主明知故问,道:“此话怎讲?”
方主事道:“昨日我道盟,发现本盟长老会成员温长老的生命印记消失,嘱咐刑部查办此事,刑部又委派到本主事身上,经查,温长老之死,与袁家脱不了干系。”
话音一落,众家主已然退到一边,无人再掺和这趟浑水,刚刚的表忠,如今看来,均成了笑话,唯有柳家主没有退回去。只见他道:“世间千万温长老,不知阁下说的,是哪个温长老?”
方主事冷冷道:“哼,明知故问,自然是附庸袁家的温家家主温良。”
柳家主道:“大人既然知道,温家乃袁家附属的家族,此事,自然是袁家之事,与道盟何干?”
方主事一眼看来,心道:此人面相宽柔,方面、厚唇,看上去憨厚老实,如若放在人群,定是被人忽略的存在,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两句话,就让本主事入了他的套。但今日本主事到此,可不是与你等讲道理的。
方主事道:“关于昨晚,温家灭门之事,本大人从未说过要干涉此事。听好喽,本大人一直强调的,是我道盟长老会成员,温良被杀一事,不管此人曾经附庸谁,即为我道盟成员,就得受我道盟庇护,如若道盟长老谁都能任意宰杀,那我道盟的颜面何在?”
柳家主道:“方大人也需清楚,这温良,首先是袁家附庸,再才是道盟长老,这温良欺主罔上,袁家动用自家家法,有何不可?”
方主事哈哈大笑,道:“袁家也是道盟的一份子,难道袁家家法,高于道盟刑律?”
柳家主道:“道盟成立至今,不过区区数十年,且我袁家,已有数千年基业,我想阁下......”
方主事打断道:“区区数十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数千年基业就这样子?我道盟.......”
柳家主同样打断,并厉声道:“不要我道盟、我道盟的,方大人也说袁家乃道盟的一份子,那这道盟,也可算作我袁家的,甚至是我柳家的,道盟可不是你方主事独享的。”
这句回呛,真是够狠,并让方主事眉头一皱,道:“即便今日你柳汝河舌绽莲花,我方某人也要将这无法无天的凶手,缉拿归案。”
柳家主道:“听方主事意思,在我袁家袁府,道盟是要用强的了?柳某不得不提醒诸位,光就此处,附庸袁家的家族,就有十余家,我劝方主事还是先掂量掂量此事。”
说完,便看向身后一众。
也因这一看,瞬间怔在原地。
因为就在刚才,尚在表忠诚的各家家主,此时已然移到了旁侧,有些甚至已移步出了厅外。
有数人,更是相继离开了此地,想必怕惹祸上身,连看热闹的心思,都不再有。
方主事见此,抚须而笑,道:“袁家真是管理有方。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莫不是要择个良机,待时而动?”
袁小洁也在此刻,脸羞的通红,毕竟刚刚才与这些人,相谈甚欢,各个也表现的恭敬得体,对她这个家主,更是阿谀奉承,不曾想转眼间,就换了一个人样,心中埋怨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年轻,此时接过话题,道:“柳家主,你退下吧。”
继而行到柳汝河身边,道声“谢谢”后,继续向前,看来很多事情,终须自己面对,对着方主事,道:“不错,这温良,是本家主杀的。”
方主事道:“既是如此,那袁家主,便跟在下走一趟吧。”
袁小洁问道:“我为何要与你走?”
方主事笑道:“袁家主是真的傻?还是装傻?明知故问?杀我道盟长老,难道你以为可以逃脱道盟的惩罚?”
袁小洁道:“哦?是不是杀了道盟长老,就要受到道盟的惩罚?”
方主事玩味一笑,道:“那是自然,道盟处事,向来公道。”
袁小洁道:“那好,我二叔,三叔,甚至我爹,均是被魔族所杀,他们生前可都是你道盟的长老,对于此事,不知道盟有没有为我袁家讨回个公道。”
这一问,不禁让在场之人肃然起敬,柳家主更是挺直腰杆,抬步向前,离袁小洁身后,又近了几分,而刚准备离开的数人,也停下离去的脚步,重新回到了场间。
清风骤起,吹起诸人青丝,也留下一片白发,自此,消失不见。
正如这世间远行客,不知下一次,又将飘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