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郡,袁家正门处。
这正门像是许久未开过,已是有了许多灰尘。
没开过,也证明此地已是许久没有尊贵的客人到访。
没人到访,也从侧面说明了这间宅子,已然没落。
袁小洁没有选择后门或者侧门,倒不是因为她作为袁家长公主,回一趟家非得如此,而是因为今晚来了客人,虽然这客人在她看来,谈不上尊贵。
即便袁家没落了,但世家相交的礼仪,还是需要的。
“吱”的一声,门后出来一位仆役装扮的中年人,拍了拍手上灰尘,然后再用拍掉灰尘的手掌,拭去留在身上的灰尘,眉头皱了皱,显得有些厌恶做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看门外数人,但却从低下的头颅处,传来了埋怨的声音,只见他道:“大小姐,三更半夜的,何必非要如此呢,是侧门不可进,还是这后门不能进,非要走这大门。”
袁小洁气极反笑,道:“温二叔,看来是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被袁小洁称作温二叔的中年男子,这时已然将身上灰尘,清理了个干净,终是抬起了头,也见到了此间一众来人,阴阳怪气道:“大小姐,有客人深夜到访,也该提前给小的打个招呼不是,不然招待不周,又得说小的不是。”
袁小洁道:“对于温二叔你,我怎敢如此,马六叔呢?我记得我刚离开陈留郡时,这大门不是马六叔在看守吗?怎的现在换做了你。”
温二叔道:“马六啊,被老太君撵出袁家了。”
袁小洁蹙眉道:“马六叔伺候我袁家几十年,为何要撵他走?”
温二叔道:“我也不知道,听他们说,这马六手脚不干净,偷了宅子值钱的东西。”
袁小洁道:“袁家如此,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温二叔道:“对大小姐来说不值钱的东西,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可值钱的紧呐。”
袁小洁道:“我还是觉得,这马六不像是偷盗之人。”
温二叔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小姐少不更事,你又怎会看透一个人的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
崔少爷越听越不是滋味,这姓温的,未免狂的没边了,少不更事,是他一个下人能说的吗?
虽自称小的,但从之前到现在,表现出来哪有“小的”的样子,要知道,在洛河郡,只有他欺负人,哪有人欺负他的,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仆人,在他面前竟然表现的如此趾高气扬,少爷脾气瞬间就提了上来,然后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温二叔未曾想到,这鼻青脸肿的少年,应是那人畜无害的才对啊,怎的说动手就动手,怒道:“大小姐,这是你朋友?”
袁小洁道:“对。”
温二叔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道:“那今天温二,就要与大小姐讨个说法,你这朋友,为何无缘无故打人?”
学着之前温二的样子,崔少爷掸了掸两袖的灰尘,道:“温二是吧,你听清楚了,我不仅是她朋友,还是她未来的夫君,也就是说,未来我会是此间的主人。我来告诉你,本少爷为何要打你,主子回来,不仅可从侧门和后门进去,自然还可从中门进去的,作为门役,这点管家没教过你吗?你们管家呢?”
说起管家,温二反而没有预想当中的害怕,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道:“你说大哥,好,非常好,既然大小姐不能为小的做主,那我就找大哥来评评理。”
崔少爷冷笑道:“大哥?原来管家是你大哥,这就是你的仰仗?你的靠山?”
温二同样冷笑道:“我的仰仗?我的靠山?这些年大哥为袁家东奔西走,打点各路关系,要不是如此,袁家仅剩的一点祖产,也怕是被别人吞并了,这袁家大宅,都不一定还能矗立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谁仰仗谁。”
说完,那头,如歪脖子树,已然翘上了天,心想:我就不点明了,你自己斟酌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吧。
由于这温二实在过于矮小,这昂起的头,位置又刚刚好,刚好能迎上崔少爷再次扇来的巴掌,让这刚昂起的头,瞬间又被扇了回去。
崔少爷道:“别说一个小小的管家,他就是世家家主又如何?”
这温二想必也是倔强之人,被扇回去的头,又重新昂了起来,眼底,已是泛起恨意和杀机。
崔少爷也不是什么善茬,以前认怂,那叫审时度势,作为世家子弟,他可是从未见过如此恶仆,所以这温二,已是勾起了他的“兴趣”,他也想知道,这恶仆到底能有多恶,你抬起头,我就将你扇回去,你再抬,我就再扇。
不时,这温二的脸颊,便肿胀了起来,且肿胀的部位,泛起了青色,想来,崔少爷已是用上了内力之故。
崔少爷道:“你知道吗?我们到得此地,已是有些时间,而你直到现在,都未曾将我等引到内室,作为门役,管家可有教导过你?”
温二再次被扇回去后,不再抬头,道:“大小姐,温二从小到大,一直伺候你们袁家,今日你对我温家的羞辱,也算是我们两家的缘分,走到了头。”
崔少爷见扇不了此人,一脚踢了过去,道:“这样伺候,你大小姐可无福消受,你们温家是吧,那好,去把你们温家家主叫来,我们在此处等他。”
说完,示意身后众人,去将大门全打开,然后似是踢皮球,将挡在中间的温二踢了开来,先一步行了进去。
崔少爷样子虽帅,但在进去的瞬间,就被长出来的藤蔓绊了一跤,跌了个狗吃屎,回头又是对温二乱拳暴揍,道:“作为仆人,难道不知这些花草是需要经常修剪的吗?你们管家没教你吗?”
温二听此,终是有了些委屈,道:“我只是看守这大门的门役,修剪之事,另有他人。”
绕过照壁,透过淡淡的光线,已可看出,这袁家的庭院真的很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条回廊直插湖心,直到凉亭。
二层的画舫,停于湖心凉亭处,别具匠心。
满园绿植,苍翠欲滴,古松苍劲,许是无人打理,这繁茂的绿植此时看去,已然繁茂过了头,有些已伸出了园外。
若在脑海中稍微修剪一下,这里真可说是人间仙境,想必在这仙境之地,曾经也住过一位优雅的仙人。
袁小洁和崔少爷,倒是毫无心思欣赏这些东西,用崔少爷的话来说,他就是个俗人。
许是从小看到大,抑或此时,本就心事重重,袁小洁更无心思欣赏,不多会儿,两人已行到了迎客厅,因为这巨大的宅子,唯有此处,才有灯火。
看着正堂端坐之人,袁小洁心头的石头,终是落了地,拍拍胸脯后,道:“洁儿见过奶奶。”
说完,便扑到在正堂中间,那老妇的怀里。
袁小洁口中的奶奶,正是这袁家的老太君,崔婉君。
就像小时候,老太君用脸宠溺的贴到袁小洁腰腹处,弄的袁小洁哈哈大笑,之前许多的不开心,也因此烟消云散。
袁小洁道:“奶奶,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老太君笑道:“这凯儿和小时候一样,每次去到那里,弄出的动静都不小,到了我袁家,自然也不例外,奶奶年事虽高,耳朵却还不聋。”
崔少爷被人如此提及,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虽没有不好意思,但面上,却有些许难色,对于袁老太君如何称呼的问题,让他犯了难,随众人一样叫老太君吧,不大合适,显得生疏,按族中长辈的叫法,好像自己该叫什么又忘记了,至于跟着袁小洁叫奶奶,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袁小洁道:“崔凯,奶奶与你说话呢?”
崔少爷讪讪道:“奶奶好,小子粗鲁,扰了奶奶清梦。”
老太君笑道:“凯儿,奶奶有话与你说,你寻个地方坐下,小洁,去泡杯清茶。”
崔少爷进来时就有些奇怪,便问道:“奶奶如此,难道没有丫鬟吗?”
老太君道:“她们想必已是睡了多时,就不惊扰她们了。”
崔少爷眉头一皱,道:“自家丫鬟,怎怕惊扰?”
老太君似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计较,岔开话题道:“凯儿,如果老身尚在崔家,你父亲应该叫我姑姑,而你,也应该叫我姑婆,但现在我已嫁到了袁家,所以也就成了这袁家之人,我很高兴你能随小洁一样,叫我奶奶。”
说完,话锋一转,感慨道:“但既然被叫做奶奶,那么即便再年轻的奶奶,也不再年轻了。”
崔凯道:“奶奶,你就很年轻啊,只要你在陈留郡转上一圈,说不得还能找几个老伴儿呢。”
老太君噗嗤一笑,继而笑骂道:“你个没正经的,跟你二叔当年一样,将他姑姑我,硬是逗的天天嘻嘻哈哈的。”
想起自己二叔,崔凯不屑道:“二叔那个废物,怎可与本天才拿来比较。”
老太君哈哈大笑,很是欣慰,道:“是啊,没想到我的凯儿,已是这齐云新人榜的天才人物了,你二叔的确不能与你相比,只是可惜,你那个姑姑,本可以嫁到袁家与老身为伴的,哎,也是一苦命人啊。”
崔凯道:“奶奶,人各有命,不需如此感怀,伤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