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与张钢铁一路结伴打听下来,从太原路至济南路,毫无消息,又至河南府路、南京路,亦无答案,四月末二人辗转到了安徽境内,终于在颍州一名粮贩子口中打听到颍上县有不少头裹红巾全副武装的外乡人,但脱脱以及镇压军的消息却半点没有。
五月初一,张钢铁决定到颍上县看看,如果这是韩山童的队伍,那镇压军迟早也会打听来,只需跟着韩山童就好,如果不是就接着南下。
二人中午时分赶到了颍上县附近,但见地上满是脚印和少许新鲜马粪,显然大军过去不久,二人沿着踪迹追寻,不久后看见了几具尸体。
张钢铁下马检查,几人都是刚死不久,其中几人头裹红巾,还有几人是官兵。
“难道来迟了一步?”
张钢铁赶紧上马继续追踪,后面每隔不远就会出现几具尸体,不久后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台,地上躺着被杀死的一头黑牛和一匹白马,张钢铁捡起一张被撕破的文书,上面写着“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等等,白马祭天,黑牛祭地,似乎是在举行起义的仪式,只是仪式举行到一半忽然杀出了官兵,看来这红巾军多半就是韩山童的队伍,却不知这镇压军是不是脱脱所率领。
二人继续向前追去,越往前尸体越多,又追了数里后听到了喊杀声,二人连忙将马就近拴好,爬上一座山崖向下看去,但见红巾军与官兵杀得不可开交,两边加起来有上万人之多,战场覆盖了数里之地,张钢铁双目快速扫过,果然在红巾军中发现了韩山童,他被百十个红巾军护在中心且战且退,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揽着一个十多岁被吓坏的孩子,看样子是韩山童的妻儿,张钢铁想了想,韩山童的儿子好像叫韩林儿,金老写过他。
“他们越围着他们的首脑转,官兵越知道那人是首脑,越保护反而越危险。”
高铁叹了口气。
“高兄你帮哪头?”
高铁忽然问道。
“哪头也不帮,我就看看热闹。”
张钢铁心想帮哪头不是找死?
“是么?”
高铁笑了笑,指了指韩山童。
“那个人难道不是你的好朋友么?”
张钢铁心里不由一震。
“他是…我的仇人。”
张钢铁还是坚持当天的说法。
“高兄,你我相处了这么多日,难道还不信我?当日这反贼头子见到你可丝毫没有敌意,还有方才你看到他时眉头紧皱,难道不是在为他担心?”
高铁一副看破张钢铁的表情,事实上他的确看破了。
张钢铁想了想,索性摊牌。
“既然如此,我不妨和你实话实说,他与我确实有些交情,我并不是想做反贼,但官兵和反贼之间,我更希望反贼赢。”
高铁笑了笑,忽然从怀中取出了两块头巾,是方才在起义现场找到的。
“那我们便帮反贼。”
高铁说完竟然将头巾裹到了头上,随后将另一块递给张钢铁。
“我们?”
张钢铁吃了一惊不敢接。
“正是,小弟当差只是想混口饭吃,没想到越混越差,若非遇到高兄,小弟岂能赚到五百两银子?小弟今后便跟着高兄混了,高兄往东,小弟绝不往西,高兄打狗,小弟绝不撵鸡,高兄杀人,小弟挖坑,高兄要饭,小弟敲盆。”
高铁说得眉飞色舞。
“你都能拿出八百两来买马,五百两对你来说很多么?”
好像赚了一笔巨款似的。
“那马是军中牵的,干粮是灶上顺的…”
听到这里,张钢铁挥起沙包一样的拳头就想给他一记大爆栗。
“把银票还我。”
张钢铁佯装生气,就知道他是来坑钱的。
高铁下意识地躲了躲,随后按落张钢铁的拳头。
“高兄的力气还是留着杀官兵为好。”
张钢铁白他一眼,不过他这一坦白两人的关系一下子近了许多。
“我杀人要饭与你无干,令尊大人还等着你回家团圆,那些银票当做送你的路费,你回家去吧。”
韩山童是条好汉,张钢铁不忍他遇险,万一情况紧急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上去帮忙,此地凶险异常,张钢铁不想高铁也卷入其中。
“小弟已无家可归了。”
高铁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去。
“那封信是家父三年前所写,小弟当时并不知家中三口人皆已染上黑死病,一个月后才收到讣告…”
又是黑死病,那他们的死多多少少和张钢铁有点关系。
“这三年来小弟不知该何去何从,在衙门中受尽了冷眼与欺辱,每天听得最多的只有一句‘高铁去’,押送死囚?高铁去,刁民闹事?高铁去,百户大人府上狗丢了?高铁去。虽然当着差,但没人拿我当人看,老百姓更骂我是走狗,直到遇见高兄,你留我在那里躲避,我感觉一下子交到了朋友。”
他彻底敞开了心扉,张钢铁听得莫名心疼,原来他那么可怜。
“高兄是小弟唯一的朋友,小弟别无所求,今生今世愿与兄长共进退。”
高铁又将那块头巾递了过来,张钢铁想了想,忽然抬手将高铁裹在头上的那块头巾抢了过来,高铁愣了愣,四十多岁的老头子还调皮?正要将手中的那块重新裹在头上,哪知张钢铁又一次抬手抢了去。
“你是高家仅剩的一根独苗,更不能以身犯险了。”
张钢铁将两块头巾全部撕得粉碎,他就算冲出去也是因为友情,并不是想投到韩山童麾下。
“你难道不是高家的独苗?”
高铁一脸质疑,张钢铁闲聊时说过自己是独生子的事。
“其实我姓张,我叫张钢铁,我的家人虽然平安健在,但我恐怕很难再见到他们了。”
每每想起沈清月的那句话,张钢铁原本笃定的归心都要动摇一点,张钢铁的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五年用来等待?我若永远回不去,若注定死在古代,官兵再多又有何惧?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张钢铁忽然间什么也不怕了,如果说以前的他是烂命一条,现在更是一条烂命,九天星君,有能耐你就一直憋着。
“保护教主,不要恋战,能逃则逃。”
刘福通忽然高喊了一声,红巾军的阵型已被官兵打散,恋战没有一丝好处,一众属下得了命令,纷纷突围向四面八方逃走,吸引了不少官兵追击,这样一来也分散了官兵的力量。
官兵知道了韩山童的身份,兵力重心集中在这一处,护在韩山童周围的人转眼死伤过半,饶是潘诚等人猛如狮虎,终究敌不过成群的鬣狗,面对官兵的车轮战术,时间一长体力告急,险象环生。
张钢铁见韩山童周围裹红巾的人越来越少,忽然出指如电向高铁点去,让他躺在山崖上能保命,哪知高铁竟然向旁一闪躲了开。
“你会武功?”
张钢铁惊呆了,回想起来自己完全被他瘦弱的体型给骗了,原来他当天之所以躲在木桩后方只是因为不想替朝廷卖命罢了。
“小弟从未说过不会,你却总当我是累赘。”
高铁笑了笑,张钢铁为什么忽然点他穴道他岂能不知?高铁站起来直了直腰,忽然指了指官兵大后方一个安坐观战的将官。
“不如你我比试一下,看谁先擒住那个千户。”
高铁话未说完人已掠了出去,转眼已在数丈之外,轻功不赖,擒贼先擒王正是硬道理,那名千户周围只有三十几个侍卫,拿住他比直接去救韩山童容易多了。
张钢铁随即跃了出来,展开燕子掠绝顶轻功,虽比高铁慢了几秒,却后发而先至,那千户周围的侍卫本来在悠闲观战,忽见山崖上冲出二人,直奔千户大人而来,连忙拔刀护在千户周围,不知这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