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苏亚的战旌桑顿卡亚0385:北境格局北风刮过斑驳难平的土地,呼啸着吹动鸟兽的羽毛,腥臭味,全是尸体。
卡维达穿着厚重革制防风外套,头发被纯铜打造的饰品保护起来,她此时双眼紧闭,双手悬浮在悬崖面前聆听岩床和大地的轻声言语。
她身形高大,像个长毛族巨人,周围的尘土在缓缓下降,最后落在她的靴子上。
卡维达睁开双眼露出疑惑的神色。
“石灵在逃跑,或许有东西在指引它远离我们,岩拳部落的力量难以捕捉到它准确的行踪,如果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只能认为是天意了。”
“说得对,蠢蛋,你确实不配拥有它。”巴尼冷漠地嘲讽。
按道理来说,接下来会听见卡维达的反驳,甚至肮脏不堪地辱骂,可是今天这位平日里暴躁的战旌却安静得有点诡异。
自从她当众在拳击决斗上输给肯恩·布维尔,就有多有点不甘心和积郁。
巴尼跟她占领尖霊冰湾的边缘地带,除了通过毛皮生意赚取足够的战争物资,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
那就是寻找传说中的石灵圆盘。
岩拳部落信仰的旧神,地脉的呼吸声,维挲,祂曾经留下过一件遗物,名叫失落的岩轮圆盘。
卡维达和大多数依山而居的北境土著,都曾经在幼年听过关于它的故事。
据说有东西能够从大地深处升起,像是月牙那样悬浮在高空,不需要魔法的维系就能旋转,而它是跟帕洛图斯比的大地连接在一起的。
岩轮圆盘是所有非自然生命的温床,据说它驱动它最初转动的力量来自于神树。
它就跟北境许多被记载古老文献和壁画当中的故事一样,在大家儿童时期的时候,会将其当成幻想的来源,等到成熟,又开始自嘲可笑……
但如果能够坐到卡维达和巴尼的位置,成为神启,跟北境的霜雪大地建立羁绊,就会又重新开始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卡维达将双手从墙壁上移走,盯着图腾向后退让了几步。
巴尼插着胳膊,同样面色凝重地看着上面反馈出来的信息。
他们两个人身后是泾渭分明的两支军队,站在前面的领骑,还有部落当中的神职人员,都能够清楚地看见卡维达画在墙壁上面的线条。
那是用旧神伟力刻画出来的东西,可疑理解为某种占卜的成果。
它像是生长在岩层上面的烙印,是周围大地传递给卡维达的信息,随着支撑的力量离开,里面滚烫到令空气扭曲的液体开始冷却,一块块的剥落下来。
卡维达思考的时候,眉间的疤痕会紧凑在一起。
她说:“我敢确定,岩轮圆盘就在周围,偏偏每次都抓不到行踪。”
“你的步骤没问题吗,我看见你勾连灵的时候手都在抖。”
巴尼也相信这是她倆距离旧神遗物最近的时刻,但她还是要先怀疑是卡维达没有尽全力。“毕竟大地不会欺骗它所养育的儿女,我们能听见岩床的呼吸,却找不到一个庞大的宝藏?”
“你脑子里可能灌了点下水,巴尼,而且你做得比我糟糕,否则就不是我站在这了。”
卡维达回击道。
“岩轮圆盘在旧神历中就被恕戟斯和冬母打碎过,距离现在这么多年,谁知道还剩下多少力量?或许早就崩解成了沙子,就落在我俩的靴子上,所以才近在眼前又找不到它。”
“注意言辞,蠢货,你可以嘴臭,但不能玷污信仰。”
巴尼靠近卡维达的时候就没有心情好过。
她伸手在崖壁上面摸索,融化的岩石从她的指缝间流过,岩床的细碎言语钻入脑海,而在众多微小的变化当中竟然藏着一股极难发现的力量。
卡维达没有她敏锐,或许会把它当成地脉中无数魔法乱流的一种。
但是巴尼的辨别能力更强,所以她断言道:“有东西把圆盘藏起来了,而且很强大,跟旧神在北境的权柄有些接近,而且……在排斥我……们……”
卡维达感到更加困惑,摆摆手,表示今天到此为止。
她其实有点想要放弃追踪那虚无缥缈的传说了,经过野兽集市的事情以后,她觉察到了尖霊冰湾隐藏的巨大潜力,最近都在思考着某些大动作。
卡维达站在悬崖边向着远处看,遥远的地平线……
随处可见的丰沛缓地,山脉的折角比图画还要漂亮,生存着无数庞然大物,每年都被那些中小型的部落分割成无数的猎场进行采集。
卡维达知道,只要一丁点儿尖霊冰湾的资源,就能养活自己的族人。
巴尼动过想要把她踹下悬崖的念头,但她知道那杀不死卡维达,所以放弃了尝试,转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遥远的北方。
“我们会带着军队,从地平线的尽头打过来,肃清敌人,冲出高墙。”卡维达说着。
她很少有地没有带上脏字,并且讲话的时候格外认真,简直跟无数年前迎战山怪暴动的夜晚一模一样。
巴尼有点恍惚,突然意识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自己和她都不再年轻。
卡维达却继续说着话:“等我们打赢,或者说更早一点,要不要考虑带着族人来这里定居,你我都知道北境深处的土地和竞争已经激烈了顶点。”
巴尼料到了她要说的话。
其实她们两个部落之间的冲突,或者说是北境深处大部分的冲突,基本都是因为资源和土地——在那片被旧神遗忘的地方,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生灵,能够生存下去的都是怪物。
卡维达和巴尼的强硬统治,还有霍叟带领的詹泽雷斯坐镇北端,都不是长久之计。
两姐妹都想要在拥挤的环境中拓展新的生存空间,或许在未来的某天,无意义的争端会因为资源的充裕而消失。
奥苏亚大陆,帕洛图斯比,尖霊冰湾。
北山联盟解散后不久,荒原深处的两姐妹决定将势力范围拓展至此,从而成为最先退出矿脉争夺的神启战旌。
她们此时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所期盼的繁荣,最后是被肯恩实现的。
……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劈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他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你能找到他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满了生命的脉动气息。戴着头盔的守卫,身上披着金红色的斗篷,沉默地注视着北境深处的新来者。虽然眼下一切太平,赞比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赞比伸出手,放在厚厚的城墙上想要安慰自己,却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从她手掌内传来了岩石的搏动——痛。一阵没来由的可怕疼痛吞没了她。成千上万的声音被镌刻在石头内。他们的生命被生生斩断,烧焦的影子深印在岩石里,弥留之际的恐惧和痛苦在她的脑海里尖叫。赞比把手抽离石墙,踉跄跌倒。她在石头里感到过振动,那是久远记忆所留下的回响,但从未有过今次的体验。这座城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让她几乎崩溃。她站起来,双眼圆睁着,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城市。巨大的厌恶从她心底升起。这不是一座重生的城市,而是沙地里凸起的一座空坟。
“我必须找到我的家人。”她喘息道。
……
他站了起来,把手伸进布包里取出他的头盔。午后的阳光映在它七块镜片上,每一块都反射出不同的光泽。他将头盔靠在心口窝,脑海中回想起这里曾有过的百合花园。
那是在尖叫声出现之前。在酸液和毒水扭曲这片土地的魔法之前。
他佩戴好头盔,周遭的一切都通过万花筒填满他的视野。他双手合十,闭目静心。他心无杂念。无念无想。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睁开双眼,见到一切。死亡与腐朽,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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