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去当然好,你要我想哪件事?哪件才算是急事?”
覆盖着珠子的锦帕忽地又被大圣掀开,光明力士头晕目眩,一时心气浮躁无法自抑,整个光影蜷缩到角落头里。
河伯早已跳将起来,对外面大圣大呼小叫:
“力士快来快来,你出得去,快去央求齐天大圣想法救我们两个出去。”
朱老爷子伸手笃笃他,又指了指力士。瞅一瞅,原来是力士出状况了,他慌忙过来要扶一把。
光明力士却将他一推,气急败坏地说道:
“莫要扯我!莫要扯我!”
河伯跺跺脚:
“齐天大圣就在外面,机会稍纵即逝。”
话音刚落,外面大圣对着珠子摇摇头,将锦帕盖了回去。
法力退散,力士喘了口气,直起腰板探头探脑,解释道:
“你不晓得,现在的大圣不但法力尽失,而且是被燃灯道人下了禁咒的。做神仙的,谁要是靠近了他,浑身上下就像被剥皮剔骨般痛楚。更不要企图和他说话攀谈了。”
走了两步,对河伯说道:
“你虽然是个神仙,但眼下总是受到惩戒的。如果因此就不再想挣取善缘了,何来功德?又谈何逃出生天?”
宛如醍醐灌顶,河伯睁大眼睛看着这只有一丝光线勾勒成的人形,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外面的齐天大圣,当年与猪八戒、沙悟净凑成兄弟三人,力保金蝉子西天取经,经历无数艰险磨难,最终洗去一身尘埃换来极乐正果。他们这一次堕入凡间,接着又被生生打入另册,据说是心性懒散所致。我听闻天界传言,他们只有齐心协力寻回金蝉子流落在世的灵种,才有可能重回天界。”
“而论到齐心协力,依我之见,势必得首先要他们三兄弟凑在一起。他们三个各自坠入凡间之后,彼此异地而处,相貌已经更改,心思与以往大是不同。把他们又再凑到一起有一番难度。正因如此,能把他们三兄弟凑在一起自当是一桩不小的功德了。这桩功德就由你来做了如何?我寻思这才是仙尊对你所说的功德,正好救你逃脱厄难哩。”
河伯眼里放出光来,对自己这样的小小仙灵来说,这果然是大功德,自己怎么没想到呢?他喜道:
“好啊好啊。我看这也不难,大圣和八戒已经相认,差的只是沙和尚一个人。出去了我们就是三个人,三个人找一个人,总比挨个去找划算多了。”
朱老爷子贬损他道:
“你想得倒美!可知你还在禁锢之中,期冀来去从容何异于痴人说梦?”
河伯傻眼,央告光明力士道:
“还请大仙告知章法。”
“一下我托你出去的时候,你心里便想着他们三兄弟团聚的情形,口中要念着一句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那便该出得去了。旧时沙和尚也念过咒语拘押过往神仙,我记得他大约身在何处,我且告诉你他的方位相貌。你只管引大圣他们去见他便可。靠近了他们你会被销金噬骨,滋味可不好受。你要是受不了那样的磨砺,你便还回来。”
“我在这里两百多年,早就不耐烦了。愿意一试。”
真要尝试?!那敢情好!朱老爷子换了笑脸,说道:
“若有机会,烦你转告我的不孝小子,要他好好看管我那躯壳,现在我死不成,到时还要回去哩!不要整得我到时没了躯壳,成了无间游魂。”
河伯笑道:
“帮你传话就传话。不过,你想到时还要回去,我看那可不一定成。这样的事太稀罕,说不定两天以后,就有阎王殿的小鬼来缉拿你了。”
“这都四五天了,我还不是好好的吗?你见过阎王殿里的小鬼办事这样拖拉的么?你不要笑话我,我也不嫉妒你。这里面一定有缘故,到时肯定是你也出去我也出去,大家都好。”
光明力士说清诸事,咳嗽一声,要两人都站好了,走两步转到他们身后,左右手各伸出二指,分别抵住二人后脑,默念口诀做法。河伯牢记光明力士吩咐,不敢怠慢,闭紧了双眼反观内心,全神贯注念念有词吟诵“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末了二人只听光明力士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但见一道金光在河伯身上闪过,朱老爷子侧身偷看一眼,就像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样,不由得目瞪口呆。
河伯飘然而起,在上空洋洋洒洒的洁净荧光中渐渐隐去了身影,宛如白驹过隙,刹那间人去影空。
这一刻,河伯的身子已成为人家的身子,心里装满的也是他人的思虑,一整个完完全全的没有了自己。如此这般,他在力士的帮助下,终于从禁锢里喷薄而出。
朱老爷子叹为观止。良久,他忽然发觉,光明力士不知什么时候也凭空消失了,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影子,此刻也荡然无存。
出得樊篱,河伯情知不会就有好果子等着他。他借势迅速飞到宅院门外,脚一落地,便变成活生生的朱老爷子。他叩响门板,诱出大圣八戒两兄弟,带着他们一路跑向光明力士对他说过的地方。光明力士所说不假,大圣和八戒被下了禁咒,河伯一旦与他二人靠近,身心就如刀割一样难以忍受。
河伯只好与他兄弟两个保持距离。
他虽然远离大圣和八戒身上的禁咒,但自身也仍旧是受禁之人,在外越久,虚脱乏力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亏他咬牙硬扛,终于给大圣八戒引见到了口若悬河专心做那马桶生意的沙僧。河伯并不讶异于沙僧现时的相貌。事有非常,物非人是,只当是造化之功。
他见大圣八戒盯住了沙僧细看端倪,心想他兄弟三人既然见了面,相认只在早晚。现在自己头晕目弦,精神愈发恍惚,早没有了留下來看热闹的闲气。为了保命,他匆匆回到黑珍珠里颐养。
河伯面色青白,一言不发,朱老爷子端望良久,揣测他已是大伤元气,连忙扶他安坐在地上。但朱老爷子一再忍不住,屡屡看他的相貌,须臾问道:
“既然回来了,又不是还在外边,你看看能不能变回自己?看着你我就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但是又是两个人…太那个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