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鹊桥嗷喜相会咧,我与娘子连理枝啰喂,啰喂,啰喂……”
歌声出自男子之口,唱得是诙谐可笑令人喷饭。妇人莞尔一笑,本来铁青僵硬的脸上浮现出脉脉温情。魂灵眼前变戏法似的,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洞口,乘骑者翻身下马。黑马身上不止是乌黑,还有放彩的光泽,又黑又亮。乘骑的人一袭黑色斗篷由头上遮到脚下,其从马背上拿下一盏微亮的油灯步入洞中,说起话来多少有些猴急:
“娘子娘子,又是一年,相公渴慕你!想死你了都!”
天音的摆布总是出其不意,魂灵忽然感觉到回忆的画面像浇了冰水,本来流畅的回想被冻住,令他一下子什么也想不了。冻住的画面整幅移动,遮挡住他的视线。按说若是不在回忆之中,自己这时候应该追随朱满才和杜翡梅去往城隍庙——这是激灵灵的刹那念想,但他眼前的画面就此活动起来——不是被冻住的回忆画面在动,而是当下真真切切淮泷城的景象在动。大圣和八戒就在他眼前的人流里面。他不如一缕风,被吸附到兄弟二人身边。这次摆布倒是新鲜,还带冰封的,他想。
同样是傍晚,地方已非城隍庙,而是叫做招锦一条街的闹市。夜里招锦一条街是花之夜市,卖各种花,真花假花,雕刻着形形色色的花的各色饰品,琳琅满目,异彩纷呈。这是富户赛金汤买下的其中一条街。街上除了久不久出现的官府差人,主要靠赛府家丁护院在此做日常巡视。
伤势初愈,便到街市游逛,看起来急不可耐啊!但兄弟两个却神情轻松,踱着散漫的步子,悠哉游哉。街市上频见热闹喧哗,兄弟俩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愿错过。
路边食铺生意兴旺,两个客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行令划拳,桌上一片狼藉。
大圣赞道:
“痛快!”
可是后面蹊跷频仍。这两个吃肉喝酒的人离开食铺,躲到阴僻处穿起袈裟,摘去头套露出光秃秃的脑袋,继而走到人多的地方,逢人化缘。既然吃肉喝酒就不该冒充和尚,不但冒充和尚还要化缘,便是欺骗我佛,存心贬损佛门声誉!全看在眼里的大圣和八戒对视一眼,上前揭穿两个骗子,吧啦吧啦一顿呼喝叱咤,甚是解气!然而如此便把日常巡视的赛家护院招惹过来了。护院班头对假和尚视而不见,反倒要大圣八戒拿出照身帖。
兄弟俩一愣,家丁护院罢了,居然以为自己是公差,逮谁问谁要照身帖。
也太颠三倒四是非不分了!八戒气不打一处来,摆脸色道:
“老子的照身帖是你们能看的吗?该管的不管,什么玩意!”
大圣把八戒拉扯到身后,对过来围观的游客说道:
“这几位既然不想管事,我们谁也别走,等公差来了再说。”
“嘿嘿!等公差来?!”班头哂笑道,”公差来了就不用看这是谁家的地盘了?!你们初来乍到吧?”
旋即变脸,恶狠狠的道:
“你们究竟有没有照身帖?盲流黑户,一律押去见官!”
大圣恼了,反问班头道:
“你的照身帖呢?我给你看我的,你也给我看你的。黑人黑户打黑工,也不是稀罕事!”
趁着众人不注意,两个假和尚挤进人群撒腿开溜,很快消失。八戒躁动起来,在一众游客前叫嚷道:
“大伙看啊,都来评评理!我们抓住两个骗子,这帮家伙不但不领情,还存心放跑骗子。大家说,他们是不是和骗子一伙的?他们一唱一和,为的就是讹大伙的钱!”
这话说得太能煽动人了,班头不得已带着兄弟追了出去,中间回过头来怒看大圣,张嘴像是蹦出几个字,看样子不愿善罢甘休。
闹市复又井然有序,俨然盛世一角。师兄弟两个收拾心情后气定神闲,游游走走观瞻人情风貌。身后忽然快步跟上来一个女子,其人身段匀称,长相刻板,脸有些绷着,靠近大圣,伸手遮挡住半边脸,低声说道:
“你惹祸了!护院班头要暗算你。想活命就赶紧离开!”
女子身形飘逸,脚步飞快,大圣一怔,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再看第二眼,女子已不见踪迹。
乃问八戒道:
“刚刚那个班头要是暗算我们,我们如何是好?”
八戒一挽袖子,怒目圆睁道:
“近日几场架打得不过瘾。我憋在心里的一股气还没出呢!不必等他暗算了,老猪现在就去找他出来打个半死。”
凡人大圣是高官之子,家里虽遭不测,但是烂船还有三金钉,护院班头不是躲在暗处的泼皮无赖,八戒自然没想过怂的。
大圣摇头,有意息事宁人:
“此地护院三五成群,人多势众,要是我们先于人家动手,不但讨不了好,还会落一个寻衅滋事的罪名!还是麻烦。”
“那该怎么办?等着被欺负?!”
大圣拍拍八戒,兄弟俩并肩而行。大圣说话的语气满是自嘲和感慨:
“这也真是。怎么这么倒霉?这副身骨明明打不得,偏偏三天两头的要用拳头说话。这个大圣,命也真衰。唉!我是真的想早一日找到师父,那样我们就没有必要成天待在这种地方了。”
原来师兄厌烦着呢!老实人被拐带一下就忘了忿怒,八戒呵呵笑道:
“师兄,我们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徒弟,你想师父我也想师父!”
大圣动容道:
“八戒,师兄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斗战胜佛了。这副身子骨不能打不经打,什么地痞泼皮要是欺负过来,师兄铁定要吃亏的。我怕连累你呀!”
“猴哥,我们都是为了救回师父,一家人不要说见外的话。老话说长兄为父,你放心,现在师父他老人家不在,我把你当作师父辈来供奉守护得了。”八戒憨憨一笑。
大圣心头一热,笑起来道:
“你这便乱了伦常,不妥当不妥当。现下我除了没什么力气经不起暴揍之外还不到那般地步。我们只要兄弟齐心,一定找得回师父。”
“师兄,你也知道暴字了?”
“为兄没少听人说话,还知道海扁的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