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只是我屡次得到你的帮助,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我想问一下,你对我的帮助是不求回报的么?”
藏兰兰不由得笑出声来:
“若我的回答是不求回报,你便不打算报答了,对吧?”
大圣皱皱眉,讪讪地道:
“那自然不能!我是名门之后,泱泱家风,岂容我忘恩负义!”
看来兰兰女使有些城府,问不出心里话,大圣乃改说其他:
“去到我被撞的地方,大概要多久?”
“我们不抄近路!即便是近路,也和你那天去到那里的时间差不多一样多。”
自己去到那里的时间是三百年,大圣不由地闭紧了嘴巴。
“我们就走你那天走的路去吧!那天你是单人匹马还是坐了车轿去的?”
大圣继续掩饰:
“我是赶夜路……以为月夜里风光别致,摸黑一路走着去的,被撞这一下,现在记不起来究竟打哪去的了……头痛头痛。”
藏兰兰白了一眼:
“三刻钟,不到半个时辰!”
车驾走过昨日走过的道路,翻过两座山,途经几栋白墙院子,之后人烟渐渐稀少。大圣往前看,乃见道路将从两山之间通过,平坦的青石板路变得狭窄。路当中早有一辆停下来的牛车,有人正在搬弄车轱辘。看起来那车子已坏。藏兰兰只得停车等待。
牛车很快被修好,大圣也下车采了一束山花。
车驾启程,藏兰兰心潮起伏:
“他采花做什么?送给我么?”
正想着,就听大圣说道:
“兰兰女使,这些花是插在车轿里各处装饰装饰好呢还是就送给你好呢?”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大圣把花伸到自己面前:
“我觉得还是把花送给你好些。装饰车轿不如让面容姣好的人显得更美艳的好,你捧着这束花,天上的嫦娥也不如你。”
“我不要你的花!”
藏兰兰猛地抽了一下车辔,白马飞跑起来,车驾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大圣将花收回,贴近脸,嗅那花香,露出淡淡的笑容。
过了许久,藏兰兰勒定了车马,大圣探出头来。眼前林木森森,树冠遮天蔽日。
藏兰兰道:
“停车的地方到了,再往里面只能走着去。下车吧!”
停车处面临泽渊,地上遍布怪石,山势险要。林木多为古树,尽然生长于怪石之间。大大小小的怪石上布满了青苔。一条曲径在怪石和青苔之间呈现开来。
缺少阳光的照耀,而不乏阴润的滋养,此地透露出十足幽意。藏兰兰紧挨着大圣行走。迈过一条大坎的时候,大圣回身拉了藏兰兰一把,顺势将山花塞到她手里。
藏兰兰暗自欣喜,却又言语淡然:
“这么难走的路,收获一束鲜花,也算没有白白陪你来了。”
鲜花未必就是情爱的开始,更未彰显男女欢娱的浓郁。游玩了极乐谷,眼前人就该踏上归途。若无其他缘由,挥手分别只在下一刻。
大圣沉醉于寻幽探胜,并未搭话。藏兰兰又道:
“我是医坊使侍,心里软柔——任由你自己一人来此,万一又出事故,还会又遇见好心人救你么?一个人再怎么幸运,也不会每次都侥幸——我于心不忍的。”
大圣漫不经心:
“你在医坊做事,自然历见生死,可你却说害怕。”
“我不怕直面生死,怕的是面对生死的翩翩遐想。是那些故事令我心里不安。”
大圣停下,撇了藏兰兰一眼,才又向前走:
“到现在为止,我看这里没有神灵鬼怪,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叶医士教我,举头三尺有神明,对诡异无解的故事,也要心存敬畏!”
“那当然!所以我才来这里凭吊感怀!难道你没有和我的默契?!哈哈哈!不过,这大山里的故事应该不只有饭庄老板说的那一个吧!”
“不止!你的故事是最新的!”
“我?!”大圣哑然失笑,“好吧!不过在我的故事里面,法师变成了你!变成了兰兰女使!我被你所救!”
极乐谷峰峦林立,古树盘根错节,藤蔓垂吊如同绊索,不经意地触碰一下,远处遂即异动,生出暗影重重,伴着走在路上沙沙的脚步声,颇是叫人心存疑虑。树木把阳光阻拦,撕成一缕一缕,雾气便于其中飘飘荡荡。
“天沟岭到了!”
藏兰兰示意大圣走向通亮的地方。通亮是因为不像别处长满了大树,致使阳光被遮蔽。所以树荫有了边缘,站在边缘可以纵览天沟岭。
天沟岭是一座正中开裂的山巅,形成沟坎。沟坎长约百米,或深或浅,两边几无树木,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丛低矮荆棘。
极乐谷的山巅一个接着一个,天沟岭若非开裂得名,便是众多山巅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传说中的山石原本在裂缝之末,眼下已不见踪影。
攀上山巅只是一小段路,二人走到最高处,虚怀若谷,聆听跫音。
“兰兰女使,此处光洁溜溜,丘满余会在哪个地方看着我们么?!”大圣问道。
“这话谁说得准呢?一切皆有可能。”藏兰兰抱着鲜花痴笑如春。
说话云里雾里,神仙住在心里。不过,藏兰兰终归不是大法师、老道士,大法师、老道士也不住在藏兰兰心里。二人坐望空谷,藏兰兰说起一段医坊旧事。
十多年前一个风雨之夜,有人快马提灯冲入医坊,说外间驿馆有女子小产,要医坊派人随他同去施救。女使夫煌与燕姹职责所在,招呼了马夫便即跳上医坊车驾。马夫往车头挂上角灯,快马加鞭驱策车驾,跟在来人马后踏雨疾驰,路上溅起水花片片。
路上大雨倾盆,狂风呼啸,两旁树木剧烈摇摆。豆大的雨点打得车身啪啪作响。浓重的雨雾挡住三人视线。两盏马灯一前一后,光影晃晃悠悠,周遭漆黑深邃。
“噗!”
琉璃窗传来沉闷的声响,两个女使定睛细看,只见车窗上歪歪扭扭地趴着一条蚯蚓一样的东西,拇指般粗细,黏乎乎的躯干在琉璃窗上蠕动,暴雨也不能把它从窗子上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