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谷,短见天堂!!大圣激灵灵地抬起头,把剩下的汤药一口喝尽,拉起藏兰兰拔脚狂奔,大叫起来道:
“快快备马,我知道救命恩人会在哪里!”
藏兰兰一介女流,几乎是被拖着跑,她顺从却又叫道:
“就要开饭了!你是主宾,黑院领作陪,叔县令出席,要不吃了午饭再出去?!”
“不吃!!什么院领什么县令!我看他们屁都不是。救命恩人有可能在回去极乐谷的路上!极乐谷是短见天堂,救命恩人本就是要自寻短见!要不他怎么会夜半时分出现在极乐谷?出现在天沟岭?”
二人在医坊外飞身上马,两匹马并驾齐驱。
“他救我性命,我亦要救他性命。他若死了,我与牲畜有何分别?”
“那得看看你们之间有没有这样的缘分了。”藏兰兰快马加鞭,心里默道,“你出了事人家救你,你要报答人家,人家却连住院费也不要你还。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你和他究竟谁欠谁的。”
乃问大圣:
“你为什么要自己去极乐谷?现在你风风火火的,能记起来了吗?”
风疾发乱,大圣眼瞪前方,充耳不闻。
“你三更半夜出现在极乐谷!那个时候岂是活人该在那里出现的?!那里有大隧洞,有小隧洞,有奇形怪状的山石,有奇奇怪怪的令人胆战的声音,有藏在隐秘处的尸身骸骨。几十年前,溪谷县流传过一个关于山石的故事。有颗山石从高处滚落,上坡又下坡,翻山过岭,硬生生地把山脊撞出一条渠沟,如此才停了下来。它滚过的地方,因而得名天沟岭。会不会是那颗山石,在突然之间又再滚动起来,把你给撞了。如果是,你和山石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大圣本是精石之卵,听闻此言露出邪魅一笑。
“我和山石就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又岂能说与你听?!”
不出大圣所料,此刻的丘满余正在去往极乐谷的路上。正午的日照之下,丘满余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的孤独孑然。
追上丘满余,大圣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到救命恩人面前,抱拳施礼:
“恩人恩人,说好了你在屋里等我,你却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害得我好找。”
邱先生面色黯然,淡淡一笑,说道:
“你怎么不好好静养呢?我自走我的路,你没必要出来啊!”
大圣满脸诚挚:
“我还没有好好谢你,岂能放你就走?!我知恩人闲暇,此来一定可以请得恩人叙聊。”
有茶农挑着担子上官道卖茶,大圣拦下,藏兰兰递上银钱数文。茶农张罗开茶铺。
“恩人,你我萍水相逢,你能救我,却不给我机会容我聊表谢意,如此可不算是厚道。现在以茶代酒敬上一杯,恩人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再拒绝我了吧?”
“强人所难”四字用在这里,丘满余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藏兰兰心里忍着笑,把茶农斟满的茶水端给二人。
饮下一盏,大圣恳请丘满余用茶水在桌面写下名字,自诩精通解字,可以推断命运。
“我被恩人所救,理应报答,先从解名开始,为恩人趋吉避凶献一良策。恩人万勿推辞!”
丘满余略有踯躅:
“趋吉避凶,主要不是靠自己么?名字?!有些人只有诨号,连名字也没有,你……孙公子见了,那时又如何指点人家趋吉避凶?”
“那时,诨号便是名字。恩人只管写,我研习此术,自有一说献与恩人。”
盛情难却,丘满余拗不过,伸出食指,沾茶徐徐写下三字“丘满余”。
大圣看着字,头也不抬地问:
“恩人今年虚岁几何?”
“十九,行将二十。”
“丘,为平地隆起;满,鼎实;余,超出;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寓意便是财富藏不住!恩人是个富贵极了的命格!三个字的笔画一共二十五笔,恩人到二十五岁的时候,若无其他缘故,命里注定的富贵必定应验。不过,恩人写得比较徐缓,不是一挥而就,这就不像是写自己的名字,而是在写别人的名字了。”
丘满余迟疑了一下,自己倒是写得真的慢,蹙眉问道:
“这有什么说法么?”
“当然!这就是说,命运洪流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眼前富贵如山,却总到不了你手中。”
“为什么?”藏兰兰插嘴问道。
大圣注视着丘满余:
“因为你做了一件事,而这件事本不该是你这个人做的!”
一个人一生会做许多事,也肯定已经做了许多事,回头看时,哪一件是自己本不该做的呢?
丘满余寻思起来。
山道边缘,简陋茶铺的气氛一时间陷入沉寂。
“我不该救你?!不该连夜送你到医坊?!”
丘满余突然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眼睛与大圣对视,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丝挑衅。
大圣愕然,须臾挤出讪笑,缓缓说着话,如同清泉流淌:
“恩人,我是莫名其妙地给山石撞到的,个中缘由,不说也罢。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总之,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不是想不开。那里俗称短见天堂,是求死的人眼中的圣地,我想知道,三更半夜的,恩人又怎么会在哪里呢?恩人莫不是有了想不开的心事?到那里……想要反省么?不会那么巧吧!”
一杯茶,冒着清香,被大圣推到丘满余面前。
藏兰兰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寻思自己的心一直系在孙大圣身上,倒把丘满余为何会出现在天沟岭这茬给忘了。孙大圣问得在理,丘满余若不是自寻短见,又怎么会三更半夜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丘满余目光下视,从大圣写满恳切的脸上落到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杯上,又从茶杯上挪开,望着一侧远山,嘴角动了动,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释然,说道:
“你想多了!极乐谷出名,是因为瑰丽奇绝的风景。说它是短见天堂,是闲极无聊的人的生搬硬套。我因为打算去看日出,所以夜里便在山中露宿。救你是个意外。”
深夜里,怎敢一个人在极乐谷里露宿?
“你就不害怕不干净的东西突然出现?”藏兰兰压低了声音。
丘满余肃然:
“不管你害怕还是不害怕,那样的东西该出现的时候,不会管你在什么地方,它总会出现在面前!”
大圣端望着丘满余:
“希望我真的是想多了!”
藏兰兰忽然提高了声调,样子像是一通百通:
“我看你就是想多了!人家好心救你,你还要把人家想得那样悲观,过分了吧!”
她对丘满余说道:
“原来他一直昏迷不醒,医坊怎么医治他他都不知道。等他苏醒过来,一下子失忆,一下子正常,现在想多了,估计就是拉下的病根发作。丘先生不要往心里去,回头医坊会再帮他诊治。”
“女使多虑了,我不会往心里去。不过我倒是想,孙兄不妨算一算自己的名字,开诚布公,让我听听孙兄的名字又有何玄妙!”
大圣笑起来,双眼眯成线:
“教我算命的师傅说过,算命一行有忌讳,算人莫算己,算己死无疑。恩人既然救了我,让我免于一死,就不会逼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