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接过装着糕点的纸包,老板迅速地收回手,脸上一副虔诚的样子。
虔诚什么呢?这个样子难保不是嫌弃!
这么一想,事情便有些诡异的味道!普通的凡人早前听闻,大山中有一名为极乐谷的去处,幽静秀美,引人无限遐思,常有人乐而忘返,最后总不外乎在其中失却影踪,或是丢了性命。寻得见的亡者身无外伤,多为自己寻了短见。故而极乐谷又名自杀圣域。
自己也不是没有被人嫌弃过,或许杂货铺老板就是把自己当成将死之人来嫌弃。
入山已经数个时辰,普通的凡人并没有离开村子太远。因为在一个圆弧形凸起的小山边上,有一处极好的地方适合睡觉,不但背风,旁边树木的杈杈桠桠也正好将熏帐不偏不倚地挂起,而且高低合适,熏帐下的地面又平整得恰到好处,不会硌着脊背。恣游是种享受,要享受……天色愈暗,很难再找到这样适合的地方过夜。
月亮攀上山谷,一丛丛树影遮遮掩掩,看不见远方的山路。小山上攀满了藤草,藤草上野花繁茂。普通的凡人轻轻一拍贴地的席子,自言自语:
“来吧!让我们又再亲密一整个晚上。”
帐外,斜月像是害羞的少女,躲进云团里。黄澄澄的云团便有了一丝红晕。
普通的凡人舒展一下脊背——想睡就睡到底是孤身驴行的一种妙处——他徐徐躺下。
这一晴朗的夜,天色很好,不止有捉迷藏的月亮,还有彩色的云朵,还有满天的星星。山林里吹拂着飒爽的凉风,凉风中带着青涩的草香。峡谷溪地里,虫鸣此起彼伏。
美好的夜总有如同梦幻般的惊艳情形。深夜,小山上的藤草野花原本岁月静好,芳华为自己,却突然都猛地发起一阵震颤,无数花瓣随之纷纷坠落。紧接着,一股莫名的风便在小山上吹拂起来。
此风甚为怪异,只环绕着小山肆虐。越来越急。魂灵不如一缕风,冷眼旁观,不认为自己在这股怪风之下会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天音本就是这么摆布他——除非天音的摆布需要他在风中飞转。
他在一瞬间附入骤风,如此……自然也是天音的摆布。他随着骤风旋转,看着小山表面覆盖着的泥土分崩离析,飞扬滚动。小山上泥尘尽被飓风刮去,露出一块硕大极了的几近圆形的山石。山石一阵阵颤动。
魂灵忽然激灵灵地想到,有人睡在山石之下,山石滚动,其人岂不遭殃?!他的目光有意去寻找那人,然则那人已了无影踪。便在这一刻,黑黝黝的山石被骤风刮作虚空,幻化成如同吞噬天地的暗夜,霎那间把魂灵拖进深邃的星海。
电光四起,爆响频频,魂灵进入霹雳不断的雷区。
一道明光不疾不徐的从魂灵眼前划过。在天音的摆布之下,魂灵紧随这道明光。这道光在飞掠、打转,魂灵也在飞掠、打转。须臾,魂灵猛然一怔,因为他看清这道光并非仅仅是一道光,其中还夹有一个似乎安睡却又紧锁眉头之人。这个人的面容轮廓铮然,正是睽违日久的斗战胜佛孙大圣!
魂灵会时常想到斗战胜佛孙大圣,上次最后见到其人是在扬美城外的界牌屏,只因孙大圣投入辈袋欲救金蝉子,魂灵也被摆布着进入了辈袋。辈袋内另有宇宙,魂灵于星空中悬停,面对着的景象令他突然茅塞顿开,从而回忆起被天音唤醒之前的某次盟誓仪式的情形……当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仍是落在大沱疆域。
再见孙大圣,魂灵又一次回忆起那次盟誓。然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大沱过了许多年,经历了许多事。那些日子,他时时未忘,常常自问:
“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现在,迷幻的地方在于,这一刻的孙大圣似乎还在继续那次从辈袋堕入寰宇的过程。
星海中,魂灵两眼一抹黑,落入什么也没有的无边黑暗。
他已习惯摆布,没有一丝担忧和紧张。
时隔多年,魂灵一直知道,天音给予自己的补偿未变,自己仍然能够聆听心声,在不为他人所知的情形下仍然牛逼得不行。
漆黑中,魂灵听到发自孙大圣心里的无力的呐喊:
“八戒……沙师弟……青木樵夫……红头……青面……清风明月……你们在哪里啊?!”
他能够感觉到孙大圣实际上茫然四顾,只因油然传出的声音如同呓语一般:
“师父……你在哪里……等一等弟子……弟子一定救你……”
俄而,一道刺眼的亮光照在大圣身上。大圣似醒未醒,眯着双眼,从缝隙里看到光芒被分割成万缕丝网,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有人祭出天罗地网要捉捕自己!
岂可束手就擒,大圣双手一举,未想竟然触及丝网,于是向前倾出半个身子,紧紧抓着丝网猛力拉扯。
“刺啦——”
丝网绽破,露出来一个大豁口……
……
扯破的只是一床帷幔,锦缎大被覆在自己身上。意想不到,大圣呆怔住了。床位于木屋内。床尾对着房门。屋子里窗明几净。窗下,倒垂的吊兰给木屋增添了几许绿意,亦有几分典雅。
魂灵不如一缕风,这次又在一丈开外冷眼旁观。总的来说,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他的眼睛。
房里发出的动静致使门被迅速推开,人影闪现,一名戴着面纱的白衣女使快步来到床前,声音中带着喜悦:
“你总算醒过来了。孙公子!你也太能睡了!”
大圣冲着此人断喝:
“呔!你是何方妖孽?!”
自己在星海中苦捱许久,一定是遭到此人算计。大圣把被子一掀,欺身向前,在床沿边抓住女使手臂反扭:
“妖孽快说,这是什么地方?”
大圣哪里知道,这一刻已是斗转星移,江河巨变!
“医坊!这里是溪谷县医坊!!你才是妖孽……”
“医坊?!”
“哎呀!你弄痛我了,快放手啊!你没有事,不要装了嘛!”
女使娇嗔起来,她的手掌温热柔软,挣扎毫无气力,一双眼睛直瞪着大圣。
大圣打了个激灵:
“兴许她不是妖孽。算计我的另有其人。”
把手顺势一扬,女使站立不稳,踉踉跄跄跌走几步后勉强站住,脸上的面纱悠然掉落到地上。其人眉黛青颦,颇有姿色。
女使似是吃痛,握着手腕,气呼呼地质问大圣:
“你装什么装?!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妖孽?!医坊几个医士都看过你了,你什么毛病都没有,安然得很!扮失忆占便宜吃我豆腐?亏我忙前忙后照顾了你几个时辰。你真是白面公子没良心!”
大圣跳下床,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屋子,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拱拱手:
“姑娘莫怪,本座初来乍到,有些认生。”
自称本座,装逼果然是需要资格的!女使拾起面纱戴上,指着一旁桌上的药汤。药汤尚冒着热气。
“坐好啊,我干活是要站的!现在本站要你喝了药继续躺到床上静养,一时三刻医士再来查病,不得擅自走动。”
大圣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灰色长衫。
“这里是波斯国么?”
这是离开了大沱一域,回到自己原本的时空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