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宗元面色苍白,满腔悲愤却又无可奈何。大圣越发地心如刀绞,脸上已泪光涟涟,虽无法再假作笑容,却仍旧牢记修人心养人性,说道:
“我是你的好儿子!!”
这是怎样的倔强?!
狱中一片沉默……
“爹爹,你相信我是好儿子吧?!”大圣又一次说道。
子宗元木然地点点头,嘴巴蠕动了一下,没有吐出来一个字。旁人看了觉得辛酸,大圣看了觉得宽慰,热泪溢出眼眶。
他挤出淡淡的笑容:
“只要爹爹信我,我受这一点罪算不了什么!高大人毕竟有了几十年的清名,我看他现在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待得他清醒过来厘清案情,我们自然就会无罪释放。爹爹,你还是听我的吧,每天你只管由着翠柳和帮闲们,由着他们照常筹办婚礼。在你和娘亲大喜之前,我和弟弟定将从牢狱出来,一定不会耽误了给爹娘祝贺。”
情知不可能,子宗元也点了点头,神情凄苦。
谁也没想到,子宗元突然咬咬牙一跺脚,叫道:
“刘先生!”
“扑通”一声,他对着蜷缩在草垛里的刘擘英双膝跪倒,磕头如捣蒜,苦苦地哀求:
“刘先生,你就当是可怜我这个废人吧!你不是不知道,这三十年来我过得悲哀凄凉,直到去年见了阿醒他们两个兄弟,才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的活头了,现在这样的折腾颠簸实在是再也经受不起!!你既然是熬不住严刑逼供才冤枉了我这两个孩儿的,求求你!今天就到公堂上把这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高大人吧,好给我们一家留一条活路,我们一家都会挂念你的大恩大德,出去后我就把你家的祖宗也供起来,让他们也领受我子家的香火。”
他在地上长跪,任凭缪姝鸿怎么苦劝,都不愿起来。
高比穆在公堂上气急败坏杀心阵阵的样子历历在目,刘擘英心有余悸,他侧过脸,稍稍看了看子宗元,诺诺索索:
“我冤枉了孙老板,自己本来清清白白的,现在也成了有罪之身。先前我只想着自己苟且偷生,现在就算活下来也都连畜牲都比不上……要反悔推翻原先的口供,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高比穆动辄使用大刑,凶残狠毒,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对付过去的。昨夜我们过堂,他十分在意我的口供,那时两位老板毫不屈服,仗着一身武功百般嘲笑他,可能已经激起他的杀心。到时如果我们执意推翻先前的口供,想来他必然会又被激怒,肯定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
唉!覆水难收啊!
子宗元久久跪在地上,灯影之下身形微恸,银色的发辫分外显眼。
谁人不老呢?谁人不是护犊情深呢?刘擘英仰视孙醒,孙醒正注视着子宗元,一串眼泪从他脸庞滑落。
“我刚受了他的恩情……”
刘擘英突然良心发现,他拼尽全身力气,握紧拳头,狠狠地一锤地上。众人错愕,他提高声音:
“不过,现在的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正本清源的事,我必须要做。”
他跳起来,三两步跨到栅栏边上,疯了似的拍打栅栏,大叫:
“升堂!升堂啊!我要升堂!我要面见高大人!我要——我要翻供!!”
牢头手上又是拿碗又是拿筷,瞅两眼,伸脚“咣咣”地踢在栅栏上,喝骂:
“住嘴吧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也就是我们几个倒霉的还在这里看着你们几个不老实的了。大冷天的别人谁不是在炕上暖和,谁会起这么个大早干活?以为都探监吗?!高大人有过交待,说你们不是什么好鸟,都给我安静!不许偷奸耍滑玩弄诡计,高大人什么时候叫你们了,再带你们去上堂问话。”
刘擘英瞬间被训老实。牢头遂打开关押大圣的囚笼,喂大圣吃东西。大圣静静地吃了两口,眉毛一挑,犀利的目光从子宗元和缪姝鸿脸上掠过。忽然他意兴全无,对牢头说了声饱了。
他默默与缪姝鸿对视,看得姑娘家心里满是遐思……
惨然一笑:
“缪姑娘,拜托你先扶我爹爹回去。地牢不是说话的地方,有话等我过两天出去了再说,好吧?!”
……
牢头收拾了残羹剩饭,出来落闸上锁,发出重重声响。缪姝鸿刹那间回过神来,心想:
“又来了……怎么把深牢大狱想得这么简单,进了牢狱还想着什么时候出去,随来随走,除非……”
“缪姑娘。”大圣把话又重复说了一遍。
“哎!”
缪姝鸿心里激灵灵地,走远了的思绪扯了回来,她暗暗对自己说道:
“这一家子既然定下了办喜事的日子,那么我要营救他们就得即刻去办了,再也容不得一刻拖沓。”
牢头走向门口:
“里面的人快些,等会官爷知道了,兄弟们受罪,你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子宗元仍在跪着,缪姝鸿上前扶起,柔声细语:
“假的不会变成真的,真的永远是真的。既然这位证人都承认了自己的证词是屈打成招的,子老爹不如暂时放宽心。您听孙哥哥总是说等两天啊等两天的,他这样言之凿凿,说不定真的会有人来解救也未可知呢!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几时才会再次过堂,我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牢头不耐烦地挥手,赶鸭子似的:
“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识趣些,快走!高大人管我们严厉得紧,我可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缪姝鸿心说这天还早呢!高比穆十有八九躺在床上睡大觉。她瞥了牢头一眼,想到这人刚刚见钱眼开,服侍孙哥哥兄弟吃东西时就跟没有了骨头一样,原来也就是欺负欺负平常人家!
高比穆把刘擘英打得惨不忍睹,硬是逼着人家违心招供,一定比牢头凶恶十倍。
于公于私,对高比穆都应该狠狠地惩治一番,缪姝鸿越加坚定了向外公求助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