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宗元轻拍枚芳示以安慰,转看大圣道:
“你娘把对你的关心写在脸上,阿仁看到了就劝解,要你娘只管放心,说你有功夫傍身,又说什么七八个人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你娘被哄得满心欢喜了,才能安心去睡。”
“是啊!是啊!”八戒抓住反攻倒算的机会,“到了外边,你就只顾自己,像野猴那样撒欢,都不想想挂念你的一大家子人,这跟铁石心肠有什么两样?爹和娘仁爱慈祥,不会拿家法打你,现在我替他们出手,你服是不服?”
大圣充满了愧疚,垂首低眉道:
“孩儿办事考虑不周,连日来让爹娘担心,实在是有负父母恩情。”
子宗元道:
“阿醒,你和阿仁都还年轻力壮,立业闯荡正当其时。人生在世,经历风雨或多或少。你记着我说的话——恣意妄行要不得,凡事必须三思而后定!”
看看枚芳,目光坚定:
“我在二十多年前遭遇的那场劫难,就是出于爱子心切,宽纵他们索要无度。从不考虑前路凶险,鬼使神差答应他们远离家乡,到远方游玩,去看大海。到了外乡也不严加管教,以致钱财外露,被歹人盯上,这才遭致惊天横祸。唉!可怜了一大帮子无辜的人。”
他以缓和的语气平叙旧事,淡然无忧,枚芳心里生出一丝欢喜,暗想:
“想来他已经将过去种种不堪彻底放下,要一心一意地跟我过日子了。”
子宗元俄而微笑: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旧事了,本不该提,我言者无心,你们年轻人要听者有意。要知道,年富力强的当家人时时刻刻拿捏着一大家子的性命和前途!”
大圣温情激荡,把子宗元扶回位置上坐下:
“爹爹以亲身经历谆谆教诲,孩儿自当铭记于心不敢相忘。爹爹放心,眼下尚有数日闲暇,我一定快去快回,早早把那批古玩接应了来,省得到了爹娘新婚大喜之时我还要离开扬美城,那样可就沾不到爹娘的喜气了。不能陪在你们身边,叫我空空念想,简直就是熬杀了我!”
八戒乐呵呵地:
“这回算你说得对了,你怪我偷懒,我还只是在这几条街上转悠,可以召之即来,你这个办事一去就是好几天的,一旦在外面耍滑溜鸡,赶上爹娘大喜,天大地大,要我们到哪里找你去?今晚你麻利些,好生收拾了包袱,明儿趁早出去,趁早回来,省得我也挂念你!”
这日大圣于申正时分回到扬美城,途中路过城里的一家私塾。那时十几个孩童刚好散了私塾课业在路上玩闹。大圣看他们顽皮趣致,忽然就想到了牛涧村缪家的小孩童,由此又想到了缪姝鸿。漫无边际地想着想着,就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来了。那一刻他对自己说道:
“给爹娘置办婚事,我做孩儿的,把喜事办得热闹堂皇是应该的。子家变故后,爹爹孑然一身,娘亲和他相依为命多年,除却彼此再无依靠。如果这回再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那就真的是给他二老送上不得了的大礼了。”
他想这件事甚是重大,无论如何要赶在子宗元新婚之前办好,于是以去京城接应宝贝为借口离开了家。五六天的功夫把两件事同时办好,对大圣来说不在话下。
所谓接应宝贝,不过是到附近的清凉峰山神洞府巧取豪夺。遒有藏开张,售卖的第一批古玩字画就是这么搬弄来的,这一次仍是故技重施。
山神名号青木樵夫,是凡人修仙,其时天庭将他封为望凉山山神不久。当时豢养三个手下。两个是成形了的孤魂野鬼,一个叫做青面,一个叫做红头。还有一个兽畜白猿。遒有藏售卖第一批宝贝的时候,青木樵夫先后认得三个新朋友,分别是金身罗汉沙悟净和五庄观清风明月两个仙童。四人曾做八拜之交。
沙悟净和清风明月各怀心事,同住山神洞府,倚靠钟灵毓秀古树蓬蔽的望凉山,过着天人不知的潇洒日子。
一日,天蒙蒙亮,红头青面二鬼外出巡山,其间看到一座被撬开的土包,埋在里面的两脚羊被拖出来丢在一边,细看之皮肉完好,还煞是新鲜。红头青面未吃早饭,肚中饥饿,一时口水直流。二鬼略作商量,把土包重新掩回,还它修饰,令它看不出被盗撬过的痕迹。表面文章做完,就把那头两脚羊拖到隐蔽处生火烤着吃。吃时颇觉美味,觉得若加上盐酒等作料,只怕味道更佳。又想到洞府客人,理当好味共享。遂背着剩下的大半熟肉回到洞府门前,下了料酒椒盐再次猛烤。
鲜香溢出,二鬼欢喜地向洞里呼叫:
“今儿早上吃肉,大伙们快起来趁热了吃!”
众人闻着鲜香挨个过来看。两个孽畜满嘴流油兴致冲冲,青木樵夫不知客人们是何想法,站在一旁默不做声。沙悟净曾在流沙河里吃过不少,现在心思颓唐,轻易没有主意,拿捏不定之际,看见明月眼都不眨一下,袖手扯下一大块就吃了,吃的时候一点也不生疏抵触。清风见状,客气地抛了一块肉给沙悟净,自己跟着明月一块儿大吃起来,口中啧啧有声,连赞美味。
沙悟净捧着肉,看看众人,笑道:
“青面红头烧烤的手艺真是好,我在洞里就闻着香了。”说罢大快朵颐,一点不落人后。
大家如此坦荡从容,青木樵夫也乐得做一个好客的主人,他爽朗地笑起来,坐下随众人一起享用这顿两脚羊大餐。
几个家伙都曾经许久不食两脚羊,这时兴致高涨,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起自己过往吃羊的经验。红头、青面、白猿三个在一旁打下手,看出他们饶有兴致,入洞端出美酒,逐个地劝。这伙人喝得酩酊大醉。
突然,洞府门前圣光刺目,祥云从天而降,内中一人,眼睛通红,气急败坏骂道:
“呔!呔!呔!我还说你们聚在一起有什么好事,原来竟做这等灭绝天良的勾当,你们一个个的都癫狂了么?”
来人尖嘴猴腮,铁骨铮铮,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