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姝鸿明眸善睐,望着老道士,言辞恳切:
“老道长,您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而我只是俗世间一个愚钝不清的小女子。小女子这两天神思倦怠心事重重,刚刚还在前面偏殿摇出来这样一支签,读来读去不能明白,心里边十分疑惑,现在冒昧叨扰,恳请老神仙为小女子指点迷津。万望不吝赐教!”
老道士照旧不理不睬,照旧凝神静气自顾自地打了一路又一路的养身拳。良久面色一片红润。乃吐纳安神,收功大吉。须臾走到几株花草跟前仔细查看,拿起一根细长树枝,把腐烂的落叶一点点的拨弄出来。二女被他当作透明的空气。
雪瓶索然无味,沉不住气,放开嗓音对缪姝鸿说道:
“大小姐,老道长的怪癖名声和村里传的真的是一样,不如我们转回去问回那个主事道人,摇签解签又不会一语成谶,听他随便说说便可,不一定做得真的!”
缪姝鸿摆摆手,捡根枯枝,学着老道的样子在花草丛中拨弄落叶,侃侃而谈,说话的腔调就像平常和熟人聊天: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朵儿还在的时候,芬芳娇艳,娇嫩欲滴,大家止不住地夸它春情无限美不胜收,却没有谁看到它有着一颗生命永恒的内心。只有在它枯萎了,凋零了,和泥土融合在一起了,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时候,它又给后来生长的种子花草输送养料,这便显出了它的菩萨心肠。人也一样。万物有爱,才能永恒。老人家,我说的对不对呢?”
老道士翻开一张叶子,自言自语:
“你个奇怪东西,怎么孤零零地躲在这里?这里既不是温泉,也不是暖炉,离了群,还能挨过冬天的蜜蜂有几个?”摇头慨叹,“唉,你这厮就快要堕入无间轮回了!出来吧,赶紧回到你自己的地方。”
他拿着细长的树枝在花草丛下扒拉,一只蜜蜂被赶了出来。这只蜜蜂腻腻嗡嗡,绕着圈飞,不愿离开院子,在屋子门板上停下来落脚。缪姝鸿不明白其中巧妙,接过老道话茬说道:
“生命力旺盛的蜜蜂,总以为自己顽强,实际上因为天寒地冻,这时已经难寻蜜源。如果它一直找不到蜜源,也宁愿在外面冻死,因为它没有面目再回窝里去了。据说,有的善人会因此在蜜蜂经常出现的地方丢洒现成的蜜糖,让它带回去救一窝子老小。”
老道士闻言,忽而呆怔,似乎心有所思。缪姝鸿眼尖,左右手交错,行了一个大礼:
“小女子姓缪,是牛涧村缪家侄女,家父缪尽致。日前方知缪家和白云观有几分渊源。今番初次来见道长,仓促行事礼数不周,当请老人家见谅。”
老道士放下细长树枝,上下打量缪姝鸿:
“缪家?我只知道缪家有棵不会结果的桃树。什么缪尽致?贫道不懂!说之何宜?”
总算开腔了!
缪姝鸿笑靥可人,像凌寒独自开的花朵:
“哎呀!老人家,这些天我一直住在那棵大树下的屋子里呢!每天早上,一把门打开,就能够看到那棵奇怪的桃树了。它的花朵儿开得一簇一簇的,一簇接着一簇,一簇压着一簇,桃红把整个天都遮蔽了。冷风儿一吹,片片花朵儿飘落下来,把长着青苔的地面都铺满了,细细碎碎,重重叠叠,有时吹地蹚风,地上的花瓣儿打着旋向上飘起。落下的桃花,飘起的桃花,参差交错,几许亮色从树的缝隙洒下,大桃树上上下下洋溢着奇幻的光芒……好美好美!我来了之后不许他们打扫院子,任凭落花起起落落,我自己就跟住在仙境里面一样。”
思绪飞扬,缪姝鸿挥舞着手里的树枝,像是数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满怀憧憬,绘声绘色。
老道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转瞬即逝,在众人目光中,他转身回房,竹帘掀起又落下,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姑娘,赶快走了吧。贫道还有功课要做。”
缪姝鸿不敢贸然进入卧房,跟上两步,鼓足勇气,在竹帘外欠着身子柔声说道:
“老人家,前两日小女子带着小孩儿到村外看桃花,险些被一条叫做森蚺的蛇怪卷去吃了,万分危急之际,幸好有个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及时出现。靠他出手相救,小女子和亲戚才苟存了性命。事情过去已经两天了,小女子一直心潮不定,对救命恩人难以相忘,思前想后无所适从,所以专程赶来白云观,拜问前路姻缘。俗话说禅修之人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我更听闻老人家本领神奇,可以未卜先知,想得老人家的金口玉言指点一二,此后断断不敢再来叨扰。”
她在门帘外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老道士半句答话。转头看看雪瓶,无可奈何摇了摇头。雪瓶抬手指了指竹帘,又指了指院落出口,问闯进去还是离开。
缪姝鸿默默无语,心绪黯然:
“终究还是白走一趟。”
略略欠着身子,脸贴近竹帘,打算向老道辞行。透过竹帘缝隙,看见房中正对门口的地方摆放着一座玉镜台。玉镜台古色古香,精致典雅,镜面光洁如新,熠熠生辉,依稀映照出自己在门外向里张望的模样。
冻不死的蜜蜂落在高处,一直观望院中动静。它责怪老道不近情理,并且自命清高:
“牛鼻子老儿太可恶!太岂有此理!那日在山间见我快言快语信口开河,今日怎么会变得金口难开惜字如金?想来这个道观里的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刚才主事道士吃了苦头才肯指路,乃是接过了长辈遗风一脉相承的,那么对这个师叔祖也一定要如法炮制了。给他身上蜇上一蜇,他才肯老老实实回答问话呢。只是不知这回蜇他哪里好些?”
扑愣着双翅,打了一个圈飞到缪姝鸿前面,趴在竹帘上,想找一条大点的缝隙钻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