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就在面前,近在咫尺。缪姝鸿奇怪了,心说这只蜜蜂真是有趣,说不定就是蜇了主事道人的那一只。甫一走神,竟不怕蜂蜇,也忘了辞行,痴痴地凑近了竹帘,要看清这只蜜蜂是怎么穿过竹帘钻进屋里的。不想屋里突然柔光粼粼,像是正在发生奇异景象。她和蜜蜂都情不自禁地往里看,都看到那光从玉镜台的镜子里闪射出来。镜面有一幕景象,婀娜绮丽如梦似真——这景象竟把缪姝鸿和蜜蜂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镜外有个缪姝鸿,镜里有个缪姝鸿,镜里除了缪姝鸿,还有一个铁骨铮铮,凛然气傲的美男子。二人眉目传情相依相偎。
镜子里的男子正是日思夜想的救命恩人!缪姝鸿抑制不住,啊呀地叫了一声,猛然挺起腰枝,抬手一把甩开竹帘。蜜蜂猝不及防,被弹到一边。
缪姝鸿闯进房内,只一步便冲到玉镜台跟前,然却立时傻眼!
玉镜台里只有自己孤孤单单的身影,哪里有什么救命恩人!她突然醒悟,适才救命恩人应该在自己身边才是。一转身抢到门帘外张望,院落里除了被她举动惊乍的雪瓶再无一人。
心中有鬼的蜜蜂,早就被吓得嗡的一声飞上半空,此时正紧紧抱着檐下大梁,不敢再动。
缪姝鸿惊魂不定,走近玉镜台,两眼紧盯着,满脸都是疑惑,问盘腿坐在床上的老道士:
“老人家,这镜台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己照到镜子,怎么会出现两个人的模样?”
老道士身如磐石,眼也不睁开,嘴角微微一动,安然自得地说道:
“这是上古温太真的玉镜台,经历无数年月,辗转落到我白云观中,平常被我锁在房内,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它的真面目。这座玉镜台,只照有缘人,此番你有幸见到它,当算你和它有缘。刚刚你说的话,或是你心中妄念,恍惚成型,不足为虑。俗语有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有所梦念有所成,你照到镜子时,心里若还想着什么事儿,空幻的镜子里也会留下一个遐想,这不过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缪姝鸿怅然若失,两行清泪徐徐流下,一片痴情尽写于脸上。她跪倒在老道士床前,哽咽着说道:
“老人家,缪姝鸿还在娘胎的时候,娘亲做梦见到去世的曾祖母,说我娘亲是嗅到了老桃树花朵的芳香,催而有孕。那时我父母就是在桃花院里成的亲,因为那棵桃树历来只开花不结果,母亲担心我命运多桀,才要我远离桃花院,回到京城居住……”
拭抹泪眼:
“姝鸿今年十八岁了,转眼就得嫁为人妇。然而两日前遇险得救,对救命恩人一时情有独钟,但想到娘亲怀着我时的那个梦境,心里不免难以安定,委实不知该不该累人累己,这才来到白云观摇签问卜,求神仙告解。姝鸿此行,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求道长看在小女子命苦的份上,为小女子指点迷津。”
老道士面容舒展,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睁眼正视缪姝鸿,心平气静:
“姑娘,你倒是颇多顾虑啊!你娘亲做的那个梦,不过是怀你之时正好嗅到了浓重的花香,让她一时难忘罢了。就和你刚刚所见一样,同样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与本人实际并无关系。檐前鹊噪正翩翩,忧虑全消喜自然,一人进了一人退,下稍还有好姻缘——嗯!姑娘,你抽到的这是一只好签,说的是好事将近。你的情缘,总是好的!”
缪姝鸿不甚明了,看着老道,目光毅然:
“老人家,请恕姝鸿无礼,姝鸿还要冒昧问上两句。您说的好事将近,是不是告诉小女子来日即可结识救命恩人?我本是弱质女流,对武功高强的英雄好汉一向心生仰慕。他既救我性命,小女子无以为报,甘愿一生一世追随。无论生老贫富,都会尽心尽力在他的左右服侍。如若我和他是这样的情缘,可算得上是称心如意?”
她一介大家闺秀,尽管脸上还有泪痕,但在老道面前说起痴心话时,亦是直接坦荡毫不磕绊。
老道士答道:
“姑娘,情缘慵烦,即使是两情相悦的人,分分合合也是常有的事。一段姻缘是不是称心如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签词上已然说明,你应当顺其自然。现在你只需静待佳音,一切都会有好的结果。”
“小女子阅历浅薄,自当悉心听从道长指教。不过,小女子从小到大,就算寒邪入侵头晕脑热,也从来没有生出过什么幻象,适才这玉镜台流光溢彩,接二连三出现神奇景象,小女子都把它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我疑心这里面藏有玄机,不像道长所说的这样简单。若是道长能够加以明示,小女子应该还能心境坦然。像刚才那样的,可真的是吓着小女子了。”
真是冤孽!
老道士看看缪姝鸿,瞧瞧玉镜台,忽然面上带笑,说道:
“这座玉镜台是宝物,但并不是一般的宝物。有缘的人照了它,是可以从镜子里看出未来的,没有缘的人照了它,它就和家里的摆设没什么两样,所以我和你说它只照有缘人。不过,你要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将来和镜里一模一样,就不能把今天这个事说出去。你若说出去了,这玉镜台揭示的也就不灵了。便是外面那位姑娘问你,你也不能答她。要不然,这所谓的将来不会如你今日心之所愿,就会化成泡影。”
目光如炬盯看缪姝鸿半晌,又闭上了眼睛,心平气静道:
“你若是记住了,就请回去。若是记不住,你几时泄露了天机,往后也不要责怪世事变化无常。”
缪姝鸿将信将疑,跪着的当儿行个万福,犹犹豫豫地辞别了老道,在回家的路上自顾寻思揣摩,话也不说一句。雪瓶看在眼里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