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高高兴兴认了爹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子宗元牵了他的手,一路走着,笑得合不拢嘴,说道:
“哈哈哈,多谢!多谢!上天还算是待我不薄。阿仁,且来见过这位叔叔。”
子宗元开怀之余似已忘形,左一句右一句地向人家介绍“儿子”八戒,竟不想这左右的熟人不但认得他,也早已认得“朱仁”。
丰雪节时光短暂,好事者奔走相告。片刻工夫,子宗元和枚芳二人分别认遒有藏的朱仁和孙醒为儿子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良多感慨,议论纷纷,一些好听的不好听的也渐渐传到了犹在欢喜的一干人耳中。
子宗元经历了诸多坎坷,心情不容易为人所左右。临近夜市结束的时候,一行五人仍欢天喜地。远离了市集的喧嚣之后,子宗元拨弄了一下火笼里炭火,炭火本已渐渐熄灭,这时飞冒出几颗闪闪的火星,忽地又旺盛起来。他把火笼塞到枚芳手中,二人指尖相触。子宗元觉得枚芳手指冰冷,抬眼相看,二人的目光在霎那间交织。二人莞尔而笑。
激动、开怀、憧憬已经让这一家人忘记了满是焰火满是喧嚣的丰雪节。
翠柳忽然说道:
“醒醒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小时的愿望呢,今天我就放过你了,下一次我可要专门听你说了。我们的事可还没完啊!”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言尤未尽,别有深意。
大圣目光瞥过身后,子宗元和枚芳正偶然互相搀扶在一起,他心头淌过一股热流,咳了两声,按照翠柳原先的计策对八戒说道:
“坏了,我和你虽然认了亲,却是你只有爹爹,我只有娘亲,那你的娘亲,我的爹爹在哪里耶?我们要去哪里找这般相衬的父母?”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传进子枚二人耳中。
枚芳脸上一阵羞煞,快走两步想要与子宗元拉开距离,翠柳古灵精怪地将身一闪挡在枚芳面前,八戒“嗨”的一声,向着子宗元大咧咧地说道:
“爹爹,枚芳婶既然已是我醒哥的娘亲了,大家又早晚见面的,我看你就把枚芳婶娶过门来,让我们五个人做成真正的一家好好地过日子得了,省得阿醒哥下次又像今天这般地叫唤着找爹爹,万一枚芳婶找个陌生人回来怎么办?他这个人呐,娘亲管教还不行,要爹爹管教才肯听哩!”
大圣嘿嘿一笑,对枚芳说道:
“娘亲咧,我倒是也想认子老爷做爹爹,不过却被仁弟抢了先。你已经是我的娘亲了,我要做什么事再也不能随意。认爹不能自己说了算,得听你的。现在就看娘亲你看不看得上子老爷,愿不愿和子老爷共谐连理了!依孩儿看来,子老爷不但是好爹爹,也是个好丈夫哩。”
翠柳在旁附和道:
“醒醒哥果然是个好儿子,儿子本就是要对娘亲言听计从的。话说回来啊,这样的好儿子,眼光一定不会错!”
枚芳忽然大悟。她的脸颊在两旁花灯的照耀下,比先前大圣认她做娘亲的时候更显红艳,像朵花儿般娇羞万状浑身无力,禁不住依偎着子宗元,颤抖着说道:
“他们,他们……”
子宗元幡然醒觉,心生万般感慨,即便如此,神情却也从容恬淡,他轻抚枚芳手背,柔声说道:
“该来的事儿总会来的!难为孩儿们这一番良苦用心了!芳妹,其实你已尽然知晓我的心意,若不嫌弃我年迈无用,就让孩儿们做一回扬美城里最年轻的媒人吧!”不枉大圣师兄弟二人先前认亲,子宗元如鲠在喉的情话脱口而出。
一连串焰火冲天而起,游人伫足观望。天公作美,焰火照亮的天空分明出现一道七色彩虹。彩虹之下清凉峰如同一纸水墨剪影,奇景相映成辉,相得益彰。众人叹为观止。
枚芳默默无言,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轻轻推开子宗元,深深凝望一眼,情难自抑,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欲被人看见,抬手拭擦泪滴,又喜又悲地快步走在前面,渐渐地没去了身影。
八戒见状,问道:
“爹爹,你说什么了,怎么把枚芳婶气得哭跑了?我可是等着枚芳婶做我的娘亲咧。”
翠柳上前便给了他一个栗暴,笑道:
“醒醒哥叫你作呆子吧!你怎么这么呆啊?我要是子老爷,就不会收你这个呆子做儿子了!嗨,叫你还不开窍,该打。”一连弹了他好几个。
远方传来几声稀稀落落的炮响,丰雪节悄然散场。
翠柳妙计只止于子玫结亲。落实一场婚事所涉甚广,首尾繁杂。大圣和八戒认了子枚二人做在世的父母,姻亲的担子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兄弟两个即已决定过这凡俗的日子,对琐碎之事坦然接受。
日复一日的天寒地冻,不知不觉中,结了冰的扬美湖忽然出现一条隆起的裂缝,里面涌出气流,发出时断时续的啸声。
百姓奔走相告,三五成群涌上冰面围观。但见那条几乎把冰湖一分为二的缝隙边上尽是竖起来的冰凌,尖锐凌厉直指天上。奇景前所未有。望着喷涌的气流和晶莹闪亮的冰凌,有人说诡异,有人说神奇,更有人说湖下潜藏了可怕的妖怪。
师兄弟俩个打巧路过,顺便看了两眼。
“师兄!你怎么看?”八戒问道。
“怎么看?!看热闹啊!看完了,该回去了。”孙大圣的回答直截了当。
八戒挠挠脑袋: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跟你直说,事出无常必有妖,冰面之下是何作祟?师兄真的也不想瞧瞧吗?”
“不想!”
“这是真的有妖怪在,不同以往,师兄好好想想。”
“不愿意想!”
八戒毫不气馁:
“师兄你再好好想想啊!佛祖封你为斗战胜佛,除了嘉奖,还有对你将来的期许,里面没少鼓励你降妖除魔啊!”
“谁见到妖魔从湖里出来害人啦?再说吧!”
有戏!八戒鼓动道:
“也许只是冬眠的呼吸!妖魔早晚总会出来害人啊!不能让它出来害了人之后你再动手吧。”
“多说无益!你该住嘴了!”
岂有此理……
回到家,八戒越想越气,乃道:
“你说过,只要我显露神技,就让我卷包袱,和你分道扬镳。我不管了,分就分。我是神仙,不是缩头乌龟!”
“我们都是神仙,没有谁是缩头乌龟,我们只是在修人心养人性!”
“你在借机推脱!你自己不想去,我想去,我经历过那些降妖除魔的日子我不会忘记!”
“你去!给你十二个胆子!”
“等到今晚夜深人静,没什么人在了我再去,不酿那么大动静……先行变化,一点都不影响你。你尽管放十二个心!”
大圣一把抓住八戒,冷笑道:
“现在你用神力挣扎试试!看我治不治你!!”又道,“我和你已经是子宗元的儿子,刚刚认亲,你就逼着我跟你闹分家?!我会把你囚禁起来,然后对子宗元说你失踪了。你要是一直不服气,我就等子宗元死后再放你出来。你和他的缘分就到今天为止!”
八戒无可奈何,气得直跺脚,甩脱大圣钳制,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大圣盯着他,口气不容置疑:
“你既然拜认子宗元做了父亲,你就是一个凡人了。你的一举一动,不止要顺着他,依着他,还不能惊吓他,不能让他一惊一乍,要让他安安心心养老。”
“嗯……”支应一声,八戒继续哭。
“现在我要你说,”大圣声色俱厉,“你还觉得有妖怪在湖底么?”
八戒一把抹去眼泪,咬牙切齿:
“有!这个妖怪不在湖底,它住在我心里。它姓恨,我恨你,我跟你同檐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