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犟道:
“胡说!那就是两个妖!两个妖一个人一起主持神庙!你们欺负我师兄不在场,可惜我就是知道!”
大圣心思一动,问:
“庙里供的是哪位神仙?”
八戒气呼呼地:
“一个道士,长了个窝瓜脸,认不出来是谁。”
大圣问土地:
“你们认得么?”
“风月大王拘押鬼怪动土建造庙堂的时候,小仙匆匆赶到,躲在暗处观望,本来能看见,可是那个月大王刚好又在泥像脸上抹了一把,泥像的脸就塌了。他是谁,小仙也就不知道了。”
孙大圣观颜察色信是无疑,摆摆手让山神土地退下,磨拳擦掌想了又想,拉起八戒边走边说:
“八戒,依师兄看来,仙人作怪,背后定有文章!”
八戒点点头:
“文章是人家的文章……师兄,那是真的妖怪!不是妖怪我也不会强拆他家的庙!”
又道:
“八戒吃了败仗不打紧,只要师兄不要怪我编纂假话撺掇就好。你动不动晃金箍棒出来,我可吃不消!怕看!”
大圣强颜欢笑:
“妖怪不妖怪的算了,最重要的是八戒乃是一等一的好师弟,为兄不舍得打,不舍得打。”
八戒放下忐忑的心,乐呵呵地:
“不管是妖怪还是仙人,跑了便跑了,我也豁达。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其实师弟我一点都不着急。”
一转念又问:
“这次师兄到家里来,是打算带老猪去哪里耍的么?”
大圣看看他,说话意味深长:
“师弟,闲暇的时候,可有想过故人?”
故人?!八戒唰地眼珠子通红,痛哭起来:
“不瞒师兄,我想故人的时候,想见不得见,心里跟刀剜一样……”
能让师弟当场嚎啕的,会是哪个故人?大圣想到的是高翠兰。
“是啊!高老庄的故人不在很多年了……”
八戒眼珠子转了转,自己分明只想到嫦娥仙子。
大圣自顾自点头:
“家里冷冷清清,过得太不自在,心头越来越寡淡,好像不知什么时候挤进窄缝的一只鸟,一定要出来腾空展翅才能存活。”
“啊?哦!所以……”
八戒似懂非懂。
“我们兄弟分别已久,我是想叫上你和沙师弟同去周游,到下界长聚一次,师弟意下如何?”
原来师兄是思凡了,八戒破涕为笑:
“不用师兄说,其实我也是早都厌倦了吃了睡、睡了又吃的日子,脑袋里控制不住整天想东想西。焦躁抑郁,和师兄说的一样。如此下去,只怕再过两三个月,我老猪自己都要去沉世井投胎下凡,做真正的人,不做这样无趣的净坛使者了。”
果然兄弟同心,大圣满心欢喜: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寻找沙师弟,叫他也一起去耍。”
自由身说走就走,二人双双驾起五色祥云腾空而起,转眼间身影汇入梵天大宇。
沙和尚素无长物,随波逐流,任劳任怨最听使命,金蝉子感其冥顽不开,留他在大雷音寺恭听佛祖宣讲经纶道义。佛祖座下弟子万千,沙和尚夹在其中。每日陪伴青灯古佛,颂课念经。
孙大圣与猪八戒一路向西,却不知沙和尚什么心思,八戒说道:
“师兄,只怕沙师弟在佛祖法眼下面,出来不得。本来是因为不自在去找自在,被佛祖知道的话一定会横加阻止,那时咱仨又都不自在了。没来由到大雷音寺处找晦气是不是?不如我们两个自己下凡得了。”
大圣自有主意:
“我们师兄弟几个原本不是一家,因为负有孽债,各有各的责罚,那些年月多有不堪……唉!”他双掌合十,沉吟叹息,“好在观音菩萨心肠慈悲,见不得我们受苦受难,把护送金蝉子师父西天取经的重任给我们一肩挑,让我们修得正果,到头来成佛的成佛,成使者的成使者,成罗汉的成罗汉。常言道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看起来是自己的东西,其实都是天定的缘分,也就是我们师兄弟几个生下来便有的缘分,这等缘分自该万分珍惜。我们要快活时,为何不是兄弟们一起快活呢?八戒,你私心忒重,竟然不把悟净当成自己兄弟。”
八戒听出一身冷汗,睁大眼辩解:
“师兄不要拿大话压人,这样我就不佩服你了!我是说去了不一定能叫得动沙师弟,白跑一趟。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哩。罢了罢了,快些走,我一步不落紧随你去大雷音寺找沙师弟,省得你总看我老猪里外不是人!”
没走几步,八戒一拍脑袋:
“哎呀!师兄,沙师弟和师父都在大雷音寺。叫了沙师弟,莫非也叫师父一起去耍?”
大圣眼珠子一转:
“你这个呆子,师父是何等样人?他如何离得开参禅释道?要是给师父知道我们的打算,肯定会阻拦我们。那个时候就怕他心血来潮,从此给我们每个人都戴上一个紧箍圈,闲来想念你了,便要念几声紧箍咒,确定我们都在老老实实修行,要我们不死不活的,那才真是不自在哩。你要去叫师父,不如现在我走西自去,你走东,老老实实回去做净坛使者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八戒恍然而笑:
“师兄说的对,是老猪不周详了。不过紧箍圈只有一个,怕是师父还给你戴!”
云卷云舒,二人且说且走,未几远远看到了大雷音寺。睨眼观之,庙宇祥光万丈;侧耳听之,闻其声朗朗颂经。仔细一瞧,近处八大金刚横眉冷对怒目圆睁,严守寺门。
大圣心下思量:
“教唆沙悟净放下禅教佛说,和自己外出自在,不是堂堂正正的明白话,岂能随意声张。”
乃让猪八戒在寺外远远地藏起来等待,自己变作一阵清风混进大雷音寺。
这股清风潇潇洒洒,如意之至,在高门之下穿行,八大金刚瞪大了十六只眼睛,只如摸瞎一般。
大圣进得大雷音寺,寻思佛祖法力无边,也不敢现回本身,就算已经变成一阵清风,也在角落僻静处藏藏躲躲,大气不敢喘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