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出了学堂,李过还是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武兄弟,我在闯王身边也跟着先生学过一些书,但跟我现在所看的可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什么不学习之乎者也之类的吗?”
“我家大帅说过,国之大事,耕与教。”武大定笑着道:“你说的这个教化与之前你了解的大不相同?”
“啊,对对对。”
李过也记不清楚那先生说过这话没有,但他认为武大定以前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
大家同在不沾泥麾下讨生活,谁不知道谁是个啥几把样啊?
他武大定连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现在还出口成章,什么国之大事了。
李过心里是有些发酸的,一口一个我家大帅的。
“我家大帅说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今我们自是先从扫盲开始。”
“何为扫盲?”
“就是先识字会算数。”
“识字?”
李过一时间难以接受。
治理国家只需要识字就行?
那以前的科举状元算什么?
“不错,我家大帅说了如果一个政权连扫盲都做不到,更谈不上什么教化了。
故而我家大帅要求无论是民间孩童要识字会算数,普通士卒也是要识字的。”
李过难掩心中的震惊,连普通士卒都要识字?
贺今朝他这样办,有必要吗?
士卒上了战场,多容易死啊!
这不是白培养。
难不成到了阎王殿,能识字的鬼还能让阎王高看一眼?
士卒没了在招呗。
有那份心思,不如多给点饷钱,厚养之。
武大定却是晓得,大帅这是在给麾下士卒找后路,战场上刀枪无眼,死了也就死了。
可一旦伤残,到了后方去任职,总得要识字方能不被哄骗。
再加上识字之后对于军中条例也会背的更加熟悉,犯错了先罚写条例。
当贺今朝得知李过要把他的养子李来亨留在他这里后,当即表示了欢迎。
既然是主动送入吾翁中,将来怎么可能会放出去为别人驱使?
贺今朝相信用不了几年,李来亨身上都得有浓重的锤匪印记。
那个时候李自成若是还能卷起兵马,也不会怎么相信李来亨这个人了,更何况是养子。
但是在某些“法统”上,李来亨还是有继承权的。
“这小子给我好好培养培养。”贺今朝吩咐了一句:
“待到初级学堂有了基础后,直接送到讲武堂学习。”
“是。”
李过依旧是坐在田埂上,嘴里嚼着杂草,看着即将快要熟了的稻子。
有百姓正在放水抓稻花鱼。
倒是也不大。
但总归也是肉啊。
了解了“教”,他又看了“耕”
不得不说,只要有个稳定的环境,百姓们是喜欢耕种的。
李过坐在一旁看着全家老小齐上阵,不时的传出这有一个大的,哈哈哈,我抓到之类的话。
“真好。”
李来亨眼里露出渴望的神色,他也想抓鱼玩。
男人骨子里这种喜欢狩猎的基因,总会时不时的暴露出来。
李过吐出嘴里的野草,他觉得把儿子留在贺今朝这里是对的。
至少能过上几年正常人的生活。
几年之后,本事学到了,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将来若是叔父能用得上。
算了。
李过也懒得多想,至少他觉得自家叔父是没资本跟贺今朝争天下的。
或者万一再败了,能不能顺利脱身,连李过都没有信心了。
留在贺今朝这里倒是会更加安全,也不会被人认为是拖油瓶。
“你去问问能不能一起玩,若是今后在此学习,怕是没什么闲玩的机会。”
李来亨站起身来刚想跑,又郑重的道:
“爹,你放心,我指定好好学,学一身本事,将来去帮二爷爷。”
“帮不帮的放一边,先把本事学到手,是自己的本事才行。”
“好,我记住了。”
“玩去吧。”
李过那阵子一直都是心惊胆战的状态,背后时刻有官军追缴。
被打的只剩下十八人,可想而知,败的有多惨。
如今李过在贺今朝的地盘待着,总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环境就是这样。
周遭的百姓也没有那种心惊胆战的情绪传染给他,纵然还有些家长里短的糟心事,但总归是奔着好日子走的。
他们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用担心有其他流寇来祸害他们。
最重要是不用给大明官府交赋税,也不用被明军给欺负喽。
贺大帅治下的吏员,也不敢随意欺辱百姓。
可以说,他们现在总算是活的像个人。
如此行径才让一直在外厮杀的李过,觉得自己能够在此感到放松的原因。
这便是拥有自己地盘的好处,不用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
稍有风吹草动,就得握刀,时刻准备厮杀。
李过突然愣了一下神,武大定所说的耕与教,都是纸面上的说法。
可能把这一套实行下去,靠的是贺今朝强悍的兵力。
否则他早就被大明官军给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什么耕与教,全都是屁话。
就如同闯王一样,没有相应的实力,想要复刻贺今朝的手段,犹如水中月镜中花。
李过又看了看远处撒尿的武大定,贺今朝对外宣称有十万雄兵,该不会是真的吧?
占据三省之地,以贺今朝的威望,纵然他拉出百万人马,李过都不觉得奇怪。
但这种事,李过也不好打听。
相比于其他各地,贺今朝推出的租田十年五五分,然后可以优先购买属于自己的田地,不能流转,极为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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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与大明相比,都不叫什么重税了。
如此稳定发展,谁能不投靠贺大帅?
李过又想了想李岩的计策,均田免赋前期倒是可以,裹挟大批百姓去吃高门大户的粮食。
可军队也就没有稳定的粮食来援了,只能靠着不断的抢掠。
关键是官军也越打越精锐了,想要大规模抢掠,当真是越发的困难了。
在贺今朝这里待的越久,李过就觉得自家叔父“李闯王”前途无亮!
怎么比啊?
差距过大,贺今朝这些年不声不响的攒下如此大的家底。
可己方就完完全全的损失殆尽,再想要从头开始,还有机会吗?
就连学都没法学!
李过心烦气躁的恶狠狠的揪出一根稻子。
“哎哎哎,可不敢毁坏庄家啊。”
武大定连忙夺过稻子又给小心翼翼的插进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他娘的,你要是我的兵,非得按照军法打你军棍。”
李过:...
在朝廷无暇照看流寇的时候,无论是贺今朝还是张献忠都在积极备战。
纵然是被打的全军覆没的李自成都没有闲着,想要靠着老哥们拉他一把。
倒是大明朝廷因为处置内部官员,又提拔许多人去填坑,也显得忙碌起来。
他们都是忙碌着希望皇帝不要让他们去填坑。
因为清军入塞,死了一大批文武将官。
都需要有人去填坑干活。
以前朝臣们忙碌,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前挤,就希望自己的屁股能够坐在那个位置上。
但通过崇祯这么多年的执政,成功的把不少官员花钱走关系买官的做法,硬生生给掰过来。
那就是我花钱走关系,就是不想去当那个官,爱谁当谁当!
千万别让我干。
反正谁当谁死。
责任一旦落下来,不死你也得进诏狱去。
哪像不升官,还能勾栏听曲,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那么多人活生生的例子,还没有彻底砸醒底下的官员,只能说官迷大有人在。
大明有许多官员清醒了过来,直接开摆。
善战者如卢象升,还不是战死沙场?
结果皇帝连抚恤都不给。
想要干实事改变现状的傅宗龙,也二进宫了。
无论是什么人想要在明末干出一番事来,都得先把自己的脑袋磨练的比磨盘还要硬。
否则不管你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的人,也得在磨盘里被磨死。
不是崇祯手下没有不够用的人才。
大抵人才都被崇祯给坑惨了,以至于无人可用。
许多有心思的人,也不敢在贸然伸出手对崇祯说:
“陛下,我可以。”
那他随即就步入“先贤”们的后尘,被磨盘碾的连渣子都不剩。
崇祯为啥特别相信太监高起潜有军事才能啊?
除了相信他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
那就是在上一次阿济格率兵抢掠的时候,以张凤翼、梁廷栋、高起潜组成的抵抗军首脑。
这三人没有一个人会指挥打仗的。
但那两个文官的操作吃大黄等死,尤其是梁廷栋更屑,吃大黄还时不时的给自己减小剂量,不像张凤翼做好了死的准备。
两个首脑被动等死,就剩下高起潜一个人在辽东经常在祖大寿身边与鞑子对战,耳濡目染,还能稍微知道反抗。
想着纵然打不过,待到清军饱掠而归,咱们跟在后面羊装追击,捡些死人割了脑袋,好歹让陛下高兴高兴啊。
于是就有了追击阿济格后,我大明血战到底,斩首三级的特大战功上报。
这都不是矮子里拔高个,而是烂泥里拔出颗臭葱来对付用。
当然斩首三级的战功上报,也不知道崇祯是该开心,还是该愤怒。
至少高起潜证明了他自己。
有点作用,但不大。
可宽慰皇帝是把好手。
总比说眼睁睁的看着清军羞辱,一箭不发强上许多。
面子上过得去。
再加上勤王师来之前要解决他们吃饭的问题,崇祯问大臣们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待到崇祯生气了再三追问。
才有廷臣说,我们不如先把北京周边的百姓的粮食“主动收上来”。
这样既能让清军抢不到粮食,也能避免我大明士卒抢粮违反军纪,造成不好的名声,还可以稳住士卒不让他们哗变。
最重要的是朝廷解决了困难。
一举多得。
陛下简直是~赢麻了。
如此主意一出,气得崇祯破口大骂。
朱由检都不清楚自己麾下的大臣,是锤匪的暗探,还是与清廷皇太极勾搭上了。
他们竟然能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退敌之策来,故意破坏他的统治。
不怪崇祯信任杨嗣昌,因为杨嗣昌真的是奔着给他解决问题去的。
崇祯接到了李自成派人联系张献忠与锤匪的消息。
因为张献忠处事太糙,根本就没瞒人。
或者说官军监视张献忠的眼线太多了。
除了熊文灿之外,他麾下大批人都怀疑张献忠要造反,看他的行为作风,没有一丝臣服大明的意思。
奈何熊文灿被金银珠宝给遮住了眼睛,张献忠送来的那些箱子的重量,他稍微颠一下,就知道张献忠忠诚不忠诚。
用得着其他人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的?
当然即使大明朝廷也未曾闲着,在军事上的形势仍然没有多大起色。
特别的崇祯不仅听闻李自成这个只剩下十几人的反贼要搞事,那锤匪贺今朝占据三省之后,竟然有十万雄兵。
这就更让他坐不稳龙椅了。
连那个小驿卒占据三省都有十万精兵。
我大明两京十三省,十万精兵都凑不出来吗?
皇帝一发怒,势要与贺今朝争个高低。
以杨嗣昌等为首的当即先给崇祯吃个定心丸,我大明士卒何止百万。
那贺今朝对外号称十万精兵,定然是胡言乱语。
当年他在甘泉县造反的时候,几百人对外就号称一万人。
所以陛下不必相信那些坊间传言,都是贺今朝故意夸大事实。
经过杨嗣昌等人的宽慰,崇祯终于好守了一二。
按照贺今朝以前的尿性推测,他手里能有个两三万人,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如此兵力也算与张献忠不相上下。
“可你们说大明有百万兵,朕手底下有没有五万精兵?”
崇祯的发问,一下子又给诸臣干沉默了。
因为大多数人附和着说百万之众,可实际上真有百万之众,朝廷早就发不起饷钱了。
于是廷臣们归咎于兵虽多但不精,陛下我们还是走精兵的路线。
“那该如何走精兵的路线?”崇祯强忍着怒气而言。
相比较以前,崇祯也学会了在朝堂上妥协,而不是向以前一样,全都得听我的,你们说话都是放狗屁。
杨嗣昌想了想,拱手道:“陛下,我大明理应抽练边兵。”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