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怎么了?”
忽然间,江瑚也意识到自己哭了,因为躺着,泪水流到了耳孔里,冰凉冰凉的。
可他还是看着那双绝世一双的眼睛,好熟悉,那双瞳孔的色彩在变换,似乎陪伴了自己很久,自己似乎已失去了很久。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江瑚不知道?
修道之人的预感本来是相当强大,一些特熟的人甚至能遇见未来的某些事,所以修道人们都相信自己的预感,那是一种天然警钟。
而凭江瑚主道境修为境界,凭那种冥冥之中自有的预感,他本该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的眼睛会有这种伤感、熟悉、伤痛,而又珍惜,似曾相识?
但是现在,他就是不知道,不管怎样深究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由何而来。
他只是明白,曾经自己仿佛已失去过她一次,所以不能再失去。
四位活着的杀手,一个受伤在旁,他们并没有立刻动手。
不是他们不想动,实在是因为包围中的这位蝴蝶公主,给他们带来了一种死亡的危机感。
杀手本就与死亡为伴,往往将死亡带给别人,可这次他们却感受到了别人给他们带来的死亡感。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年轻,美丽,充满活力,甚至有着一双魔魅般,绝世一双的眼睛。
可是,当她拿着一把染血的刀站在你面前,刚就杀死过一个人,还是一个武功不弱的杀手……
这么样一个女人不管多美丽,她已变得可怕,身上释放的气势如同魔王降临,尤其那一双诡谲充满杀气彩色瞳孔,似乎在告诉所有人,我很快就会杀死你们。
“看来你们并不是一路人,告诉本宫,几个人派你们来的?”
她开口说话,平静中是至高无上,骄傲、孤高,并不自满自大,浑厚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命令的语气。
面对这样一个人,杀手中那女子满脸的厌恶,似乎已经在叫骂:“公主了不起,贱人……”
带刀的男人蹙眉,更显得紧张,他刚刚便与蝴蝶公主交手三刀,此刻手腕仍有些酸胀。
只有那老者,笑笑道:“你既然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话,就该明白,要杀你的人很多,而我和他们不是一路。”
受伤的男人笑道:“呵呵,这一个月来杀你的人,没十个也有九个,你又何必再问。”
蝴蝶公主平静道:“是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凌然话语永远都是那么孤高,无惧意,她已是一位合格的上位者。
话至此,杀手女人看一眼旁边受伤的杀手男人,正是和她同路,竟以生出顾忌。
那带刀男人面色更难看,已然明白,凭武功他不是蝴蝶公主的对手,就是他们联手合攻,恐怕……
可老者仍不惊,道:“要杀你并不急,因为这里是飞渡江中心,你的这些亲卫最少也要睡上一天一夜,不可能再有人来救……”
砰,噗哧!
老者话未完,救公主的人来了。
一拳穿胸而过,直将带刀男人胸背贯穿。
何等一拳,能把一个人的胸背穿透?
虽是偷袭,可这一拳足以说明那人的实力之强,力量之大,无人能及!
可是这人是哪里来的,他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还能活动?
太突然了,谁也料不到一个被捆着的人,也已被迷香放倒的小乞丐,能突然窜起杀人,且一击而已。
小乞丐暴起的那一刻,老者已先动,他的轻功本来就高,一蹿已到货舱门口。
蝴蝶公主也动,并没有去追击老者,回身一刀劈向杀手女人,锋锐的气芒撕裂昏暗,血飘洒!
可是,洒出的并不是女人的血,而是男人的血,那男人本已经受伤倒在地上的。
杀手女人惊了,却没有迟疑也冲向货舱门口……
小乞丐的拳头刚刚从带刀男人胸膛拔出来,他不管这些人是跑了还是死了,他的目光只是落在蝴蝶公主身上,一直都在她身上。
但那杀手女人没能跑掉,因为有一个人已先她一步,刀正正砍向女人脖子。
短衣,长裤,那一对兔雕玉耳坠十分诧眼!
是的,那竟是玉坠姑娘,她本是去追击杀手老者,没追上这才回身对付杀手女人。
她,一直和小乞丐不对付的玉坠姑娘,竟是在暗中保护蝴蝶公主的暗卫?
呼轰!
一口火焰,变戏法般的从杀手女人口中吐出,烧得玉坠姑娘不得不倒退闪躲。
杀手女人已离开货舱。
一刀劈了和女人一路的杀手男人,那男人却直扑到蝴蝶公主脚下,双手死死抓着她脚腕,死不瞑目都不肯放弃。
江瑚本要上前带蝴蝶公主走,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带她走,不仅因为她是这里武功最高的人,可以帮助他入武道,更因为江瑚心里的那种感受,着魔般的告诉他,她不能再死了。
什么叫做“她不能再死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江瑚心里就是有这么样的感觉!
可是,也就在江瑚踏出一步,惊变又起!
一个瘦小的人,一把食指长短银刃,从后面无声无息,直扎江瑚腰肋。
自从傲骨道界被沈启奉扎了腰子,江瑚便能抵御他人这样的背后偷袭。
自从一股逆风袭来,我已能抵御八面来风,驾舟而行。
正如这句话,江瑚已能抵御别人从他背后捅他腰子!
可这一击来的毕竟太突然,直到刀尖冰冷已快刺破衣衫,江瑚腰腹才一缩,一扭,回身一拳。
“小……”
一声怒喝,力量也完全放开,他本以为是小关那个小混蛋背后偷袭,毕竟刚刚杀手老者也说了,“那小的”是他的人。
可是,回身,拳贯狮口已经击穿对方胸膛,江瑚的话却没能说下去。
方才看清这道靓丽的身影,不是小关那小子,绝不是。
她的手腕上已没了银镯子,因为银镯子变成一把刀,就在她手里,银镯姑娘!
这姑娘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她的银镯子,掰直的银镯子就像一把刀,她的武功本也不弱。
奈何,她要杀的却是江瑚,一位主道境强者。
江瑚一呆,怎么也没有想着是这位姑娘,她是玉坠姑娘的妹妹,她为什么要杀我?
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是在帮助蝴蝶公主?
“完了,杀错了!”
江瑚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不干啥人,他已杀过很多人,可他不愿再杀错人。
拳头上淌血,银镯姑娘的血,滚烫,碎裂的骨刺痛手臂,柔软却紧绷,抽搐的肉也勒着他的手。
这一拳,同样贯穿了她的胸膛!
但,江瑚还没有下一个动作,眼角余光中,一道红色身影向蝴蝶公主扑去,手中无刀,却有金簪两支!
金簪姑娘,三姐妹中的大姐,她要杀蝴蝶公主?!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玉坠姑娘不是为了保护蝴蝶公主才出手的?
不,玉坠姑娘是为了保护蝴蝶公主,但金簪姑娘和银镯姑娘却不是。
可她们三姐妹不是姐妹吗?从树林野店开始,她们就是一路,平日里感情好的看上去像一个人,她们为什么这么干?
因为她们毕竟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呀!
蝴蝶公主脚下,杀手男人死手紧抓,蝴蝶公主正欲挣脱,可金簪姑娘已到了她身前。
因公主身上铠甲,金簪姑娘两支金簪直插蝴蝶公主双目。
刀挥砍,蝴蝶公主相当镇定,并没有因为不能移动而乱了方寸。
呛锵!
刀刃断裂金簪姑娘的手腕,下刀准,直砍在手腕关节上。
金簪落地,软玉般的手也落地,鲜血喷涌落地……
却没有惨嚎,没有声音,只一点寒芒从金簪姑娘口中吐出,飞针又刺蝴蝶公主双目。
…………
五尺,就五尺的距离,江瑚想去救,可穿透银镯姑娘胸膛的手臂却被抱死,被银镯姑娘的尸体!
来不及,一切都来不及了……
蝴蝶公主身躯后仰,要矮身闪避,可那飞针太快,依然闪避不开,刹那即过。
“啊……”
痛呼,惨叫,那必定是疼痛,痛苦极了!
但是,惨叫的却不是蝴蝶公主,她倒在了地上,忽又起身,一刀斩断脚下那双死手,并不理会这一切,飞身出了货舱。
而惨叫的人,那一针已刺瞎了她一只眼睛,血慢慢流出她的眼眶……
一对兔雕玉坠还在她耳垂上摇摆,竟是她挡在了蝴蝶公主身前,不惜用自己的命!
呛!
玉坠姑娘反手一刀,下手没有半点迟疑留情,断了金簪姑娘的咽喉。
她们三姐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一切,江瑚已惊呆了。
玉坠姑娘倒下了,一飞针虽不致命,但是毒却瞬息间杀了她。
飞针从金簪姑娘口中吐出,她这一击后,岂非也要了自己的命!
“小乞丐,你……”
玉坠姑娘最后的话,却没有说完。
轰……
突然的变化,来的又这么快,必定是他人早就已精心谋划好的。不然怎会来的这么快?
五个杀手,为了确保行动成功,早就布置好炸药,此刻已炸……
管不了这里的许多人,江瑚飞身上甲板,却见人群慌乱,不少人自认水性好的,都已跳江逃了。
而在船头,蝴蝶公主一个人独立,正解甲,似乎也要跳江。
轰隆!
爆炸连连,火焰大作,映照江中似乎有几条小船远去。
杀手们自然不会留下给别人逃生的小艇,大船已毁,难道跳入江中就能活?
谁又知道呢?
这大船已快要沉了,虽不比海上沉船那般恐怖,但这里却是横隔三十六里的大江,飞也难渡过的江河。
“呦,公主殿下这是要跳江么?”江瑚走上去,看着她的眼睛,他还是能从这双色彩变幻的眼睛中,看见自己伤感……
那绝不是错觉,不是幻觉。
但到底为什么,江瑚不知道。
冰冷的刀刃划在脖颈皮肤上,船在摇晃,他们也在摇晃,江瑚却不躲不闪,任由刀刃在脖子上来回拉大锯。
“你……”
见这人真的是刀鞘不入,蝴蝶公主更是惊颤,这人若也是杀手,杀她岂不是易如翻掌!
“你到底是不是母皇派来的人?”蝴蝶公主猜不透小乞丐的身份,此刻也容不得她再去猜。
她只能明问,不然只有到了水里才能知道了。
江水已经漫到了脚下,在不跳江,就要被沉船漩涡卷走!
看着她,她很美丽,只是脸色苍白,目露怀疑之色,不太友善。
江瑚笑道:“我不是,我只是你的囚犯而已。”
水已没脚,真来不及了。
“公主殿下,你到底跳不跳?”
二话不说,蝴蝶公主一跃身,已经到了七八丈外,双脚轻点江面,又去三四丈,两三次蜻蜓点水,方才无力落入水里。
“原来还有这么好的轻功啊!”
江瑚轻叹,猛力一跳,便已落在了蝴蝶公主身边。
奈何,己身大道道法之力被天地大道规则之力压制,用不出来,要不他非让小公主体验体验御水而行的感觉。
江中暗流汹涌,浪涛之大比之海中波浪短促,却更加凶烈,水面浪涛冲击,水下暗流反卷,似要把人骨头扭断。
江瑚可以断言,就算是再强的武林高手到了这里也必死无疑,真要说能活,还要看运气。
不过,蝴蝶公主的运气很好,她身边有江瑚。
他当然不会让她又是,出手托住了小公主,向着对岸游去。
天都没亮,江瑚就带着蝴蝶公主上了岸。
只是她已精疲力尽,在江水中就已昏迷。
“为什么,我看着你的眼睛会有那样的感觉,我们分明没见过,从来没有。”江瑚当然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蝴蝶公主。
“呵呵……难道是上辈子我亏欠你太多,所以这辈子再见到你,我会有这种感觉?”
钻木取火,烤干衣服,江瑚就直勾勾看着蝴蝶公主:“我的心都快要痛死了,你知道吗?”
直到现在,就算不看她的眼睛,只是看着她的人,江瑚也会觉得心痛,伤感,伤心难过。
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个样子,就把错都归咎给了上辈子。
可人真的有上辈子么?真的有下辈子么?
江瑚不知道!
难道,上辈子他真的亏欠她太多,所以这辈子要再遇见,把欠她的还给她?
江瑚还是不知道!